大明:从工业系统开始 第81章 贡米之家

作者:藏真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1 22:4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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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朱厚熜龙舟倾覆的水域数十里外,新安江另一处较为平缓的河湾。风停雨歇后,水面复归平静,倒映着两岸青山,宛如一块巨大的碧玉。然而,这份宁静却被一艘被逼停的盐船打破。

这是一艘中等大小的乌篷盐船,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载货不少。船头插着一面小小的三角旗,上书一个古朴的“贡”字——此船主人乃是负责为朝廷输送“贡米”的皇商之一。此刻,船却被两艘悬挂着“严州府巡检司”旗号的小型官船一前一后堵住。

盐船船头,站着一位年约六旬的老翁。他身着半新不旧的绸缎直裰,外罩一件挡水的油布坎肩,面容清癯,皱纹深刻如刀刻,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此刻正压抑着怒火,对着官船上一位身着青色吏服、腆着肚子的巡检小头目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商人的圆滑,却也难掩疲惫:

“张巡检,张爷!您行行好!老汉这船盐,可是拿着甘肃边镇签发的实打实的盐引(官方食盐专卖凭证),一路过关缴税,绝无半点私盐!您看,这是引票,这是沿途钞关核验的签押……”老翁从怀中掏出一叠被水汽浸得有些发软的文书,双手奉上。

那张巡检却看也不看,肥胖的手指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三角眼斜睨着盐船,皮笑肉不笑:“王老员外,您可是咱们淳安县有头有脸的贡米大户,又做着这盐米的买卖,家大业大,谁不知道?按说,小的们该给您行个方便才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冷:“可是啊,最近上头查得紧!说是有不少奸商,拿着过期的盐引,或者干脆就是伪造的,夹带私盐,扰乱盐法,祸害百姓!咱们兄弟也是奉上命办差,不得不仔细些。您这船嘛……”他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盐船吃水线,“看着……可有点‘沉’啊?怕不止引票上那点数目吧?”

他身后几个如狼似虎的胥吏,立刻配合地鼓噪起来:“就是!一看就超载了!”

“快,让兄弟们上船查查!里里外外,犄角旮旯都别放过!”

“搜仔细点!别让王老员外‘漏’了什么!”

王秉坤老员外脸色铁青。他当然明白“查”是什么意思。这些胥吏一旦上船,轻则翻箱倒柜,故意损坏货物;重则栽赃陷害,指鹿为马!他这船盐,是他用自家田庄产出的上等“淳安贡米”,千里迢迢运往甘肃边陲劳军,才辛苦换来的宝贵盐引!再将这官盐运回浙直销售,赚取微薄差价,以维持偌大家业和养活跟着他吃饭的众多佃户、船工。每一粒米,每一斤盐,都浸透了他的心血和汗水。

“张巡检!”王秉坤的声音提高了,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老汉这贡米,是供给边关将士的口粮!这盐引,是边镇将爷们亲手所发!您这一路‘查’过来,从富阳到桐庐,再到您这淳安,关卡重重,吃拿卡要,老汉哪一处没孝敬?如今船都快到地头了,您还要再‘查’?这船上的盐,经得起您手下兄弟几番‘查验’?怕是到了地头,十成能剩下五成就不错了!”

他指着船上几个面黄肌瘦、敢怒不敢言的船工:“张爷,您看看这些跟着老汉讨生活的苦命人!一趟来回,数月奔波,风餐露宿,就指望着这点辛苦钱养家糊口!您高抬贵手,给条活路吧!”说着,他咬了咬牙,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素色布囊,看也不看,便隔着船舷抛向那张巡检。

布囊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被张巡检敏捷地一把抄住。他掂量了一下分量,脸上立刻堆起“和煦”的笑容,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哎呀呀,王老员外这是做什么?咱们都是按规矩办事嘛!”他迅速将布囊塞入怀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过嘛……”张巡检话头又转,手指搓了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老员外您深明大义,体恤小的们辛苦。这样吧,您这船盐呢,数目……似乎确实和引票有点小出入?嗯……这样,您再补个‘损耗折银’的手续,按……嗯,按‘惯例’,五十两吧!兄弟们在文书上给您描补描补,保管您顺顺利利靠岸卸货!如何?”

“五十两?!”一个年轻的船工忍不住惊呼出声,脸上满是绝望。这一船盐的利润,刨去各种盘剥和成本,也未必有五十两!这简直是明抢!

王秉坤身体晃了晃,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他辛苦经营,上缴皇粮国税,供养边军,打通关节,到头来,竟被这些蛀虫如此敲骨吸髓!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才强忍着没有当场发作。他知道,在这里,在这新安江上,这些披着官皮的豺狼才是“王法”!

最终,他仿佛被抽干了力气,颓然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地对身后的账房道:“……给他。”

账房颤抖着写下银票,递了过去。张巡检眉开眼笑地接过,仔细验看无误,这才大手一挥:“王老员外爽快!好了好了,没事了!放行!祝老员外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啊!哈哈哈!”官船让开水道,那张巡检得意的大笑声在江面上格外刺耳。

盐船缓缓驶离,船头却一片死寂。王秉坤望着浑浊的江水,望着两岸沉默的青山,又回头看看那两艘耀武扬威渐渐远去的官船,浑浊的老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悲凉与愤慨:“贡米换盐引,盐引变官盐……层层扒皮,道道抽筋!好好的官盐,到了他们嘴里,竟成了可以随意拿捏、榨出油水的‘私盐’!边关将士在流血,百姓吃着掺沙的劣盐,肥的却是这群蛀虫!这大明官场,真是烂到根子里了!海龙王啊,你若有眼,就把这些污秽都卷走吧!”

船帆无力地鼓动着,载着满船的辛酸和愤怒,也载着一位老商人被现实碾碎的尊严,驶向未知的前路。他不知道,就在不远处的江底,一位能真正搅动这潭死水的人,刚刚失去了他的冠冕,正随波逐流,或许也将亲眼目睹这江面上的一幕。

新安江水,在经历昨日的狂暴后,今日显得格外温顺。王秉坤的盐船,在付了那剜心剔骨的五十两“折损银”后,终于得以继续航行。船工们沉默地摇着橹,气氛压抑得如同铅块。王秉坤独自立在船头,望着悠悠江水,心中郁结难平,反复咀嚼着那句“海龙王卷走污秽”的愤懑之语。

船行至一处水流相对平缓、两岸山崖陡峭的河湾。此处江面漂浮着不少昨日风暴带来的断枝碎木。

“东家,您看!那……那是不是个人?”一个眼尖的年轻船工突然指着前方一处漂浮物惊叫起来。

王秉坤循声望去,只见离船头不远处,一段粗大的浮木旁,似乎挂着一团深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个穿着素青道袍的人!那人面朝下,长发散乱地漂浮着,随着水波微微起伏,生死不知。

“快!快靠过去!救人!”王秉坤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令。他虽被胥吏盘剥得满心愤懑,但骨子里那份商人的精明和积善之家的训诫,让他无法对眼前的生命置之不理。况且,在这荒僻江面,多救一个人,或许也能多一分人证,免得再被官差诬陷什么罪名。

船工们七手八脚地用长篙和绳索,小心翼翼地将那漂浮的人勾住,拖近船边。两个胆大的船工跳下浅水,合力将那沉重的躯体托上甲板。

人一上船,王秉坤立刻蹲下查看。这是一个年轻男子,身形修长,面容虽然苍白如纸、沾满水渍污泥,却难掩其清俊的轮廓与眉宇间一丝难以言喻的贵气。他身着的那件素青道袍,料子竟是上好的松江棉布,虽被江水浸泡得不成样子,但绝非寻常人家之物。

王秉坤伸手探向男子鼻息,心中咯噔一下——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再摸颈侧脉搏,也是似有若无,极其微弱。

“还有气!快!把他抬进舱里!老李头,快生火!烧些热水!阿福,把咱们带的姜汤先热一碗来!快!”王秉坤连声吩咐,声音带着急切。他虽不是郎中,但走南闯北,也懂些急救常识。这人是溺水窒息,又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寒气侵体,情况万分危急!

船工们立刻行动起来,将这落难者抬进船舱,安置在相对干燥温暖的角落里。有人麻利地升起小火炉,烧上热水;有人翻找干净的旧布;阿福则赶紧去热那罐原本是为船工们驱寒准备的姜汤。

王秉坤亲自动手,和两个经验丰富的船工一起,将这溺水者放平。一人用力按压其胸口,模仿呼吸节奏;王秉坤则撬开他的嘴,清理掉口鼻中的泥沙水草,然后深吸一口气,俯身进行度气(人工呼吸)。

“一、二、三……用力!”按压胸口的船工喊着号子。王秉坤则一次、两次、三次……将自己带着体温的气息度入对方冰冷的口中。时间仿佛过得很慢。舱内只有柴火噼啪声、船工粗重的喘息声,以及那落难者毫无生气的躯体。

就在王秉坤几乎要放弃时——

“咳……咳咳咳!!!”

那落难者猛地一阵剧烈呛咳,大量的浑浊江水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他的身体也随之剧烈地抽搐起来。

“活了!活了!”船工们惊喜地叫出声。

王秉坤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珠,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紧张的。他示意船工继续轻轻拍打落难者的背部,帮助他排出肺中积水。

落难者咳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胸膛开始有了微弱的自主起伏,但双眼依旧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显然还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快!拿热姜汤来!一点点喂下去!”王秉坤指挥着阿福。众人小心翼翼地将温热的姜汤,一点点撬开他的牙关,慢慢喂入。

“东家,这人……看着不像普通人啊。”一个老船工看着落难者身上那件质料不凡、样式却有些奇怪的道袍,又看看他那即使在昏迷中也透着一股子不容侵犯气息的面容,低声道。

王秉坤仔细端详着昏迷中的年轻人,眉头紧锁。的确,这气质、这衣着……还有他手腕处不经意露出的、一道极淡的、似乎是长期佩戴某种环形饰物留下的印记……都绝非寻常落难书生或商旅。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和更大的疑惑:这人是谁?怎么会在这荒僻江面落水?看他这溺水时间,莫非是昨日那场罕见风暴的遇难者?可昨日风暴中心,据说是在上游淳安千岛湖深处……他竟能漂这么远?

“管他是什么人,总归是条性命。”王秉坤压下心中的疑虑,叹了口气,“先救活了再说。阿福,你去把我那件干净的厚棉袍拿来给他裹上。老李头,火再烧旺点!千万不能让他失温!”

他吩咐完,又看向昏迷中的年轻人。那毫无血色的脸庞,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脆弱,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敢亵渎的平静。王秉坤想起自己方才在水中“度气”时,那冰冷得如同寒玉般的触感,心中莫名一悸。

“海龙王啊……”他不由得再次喃喃自语,这次却带着一丝茫然和敬畏,“你……你这卷走的,到底是污秽,还是别的什么?”他隐隐觉得,自己捞上来的这个人,恐怕会给自己这艘小小的盐船,带来难以预料的风波。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给昏迷者擦拭手臂的船工,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对方紧握的左手:“东家!您看!他手里……好像死死攥着个东西!”

王秉坤凑近一看,果然,那年轻人左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在指缝间,隐隐透出一抹极其温润、即使在昏暗船舱中也难掩其光的——翠色!

王秉坤的心,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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