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工业系统开始 第102章 海瑞之罪

作者:藏真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5:4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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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浪虽已平息,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触目惊心。倒塌的房屋如同巨兽的骸骨,浸泡在泥泞之中。

断裂的梁木、破碎的瓦砾、散落的家具、泡胀发白的家畜尸体……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淤泥腥气、尸体腐败的恶臭以及生石灰消毒后刺鼻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地狱气息。

幸存的百姓如同失魂的蚂蚁,在废墟中麻木地翻找着,试图挖出一点未被冲走的家当,或者……亲人的尸骸。压抑的哭声、绝望的呼喊、孩童无助的啼哭,交织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之上,比洪水肆虐时更显凄凉。

然而,在这片绝望的底色上,却顽强地生长着秩序与希望。

一座座用竹竿和油布临时搭建的粥棚冒着热气,身着号衣的兵卒和临时组织的民夫,正用大木勺将稀粥分发给排成长队、面黄肌瘦的灾民。

秩序井然,无人哄抢。

几处地势稍高的地方,简易的窝棚正在搭建,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挡雨。

更有穿着素衣、带着用多层棉布浸过药汁制成的口罩的医者和小吏,在灾民聚集处穿梭,分发预防瘟疫的药汤,检查伤患,将病重者抬往临时设立的医寮。

远处,巨大的水车在蒸汽机的驱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轰鸣,将低洼处的积水源源不断地抽排出去。

那是李铁柱带着他的伙计们,在朱厚熜的指导下,利用从翠微山庄抢运出来的蒸汽机部件紧急改造的,虽然简陋,效率却远超人力。

朱厚熜此刻已换上了一身半旧的藏青布袍,沾满了泥点。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是一位亲力亲为的救灾指挥。

他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踩在冰冷的淤泥里,亲自指挥着兵卒和民夫清理一处堵塞河道、可能引发二次内涝的瓦砾堆。汗水混着泥水,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滑落。

“陛下!此处危险!让臣等来吧!”沈雨婷紧跟在侧,看着皇帝亲自去搬动那些沉重的断木,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无妨!”朱厚熜头也不抬,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力气活,朕还能干,多一个人,快一分,河道通了,下游的积水才能排出去。”

他咬紧牙关,与几个同样满身泥泞的汉子合力,终于将一根巨大的房梁从泥水中拖拽出来。

黄狗也恢复了精神,虽然腰腹的伤让它走路还有些跛,但它依旧忠诚地跟在朱厚熜身边,不时用鼻子拱开一些小块的杂物,或用警惕的眼神扫视着四周。

它似乎成了灾民们眼中某种祥瑞的象征,看到它,人们眼中会多一丝微弱的希冀。

王云萝身体虚弱,被安置在临时医寮帮忙照顾更弱的妇孺。她远远看着泥水中那个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无比。那个救她于水火、手刃仇敌的“朱公子”,竟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巨大的身份落差让她无所适从,但看着他此刻与灾民同甘共苦的样子,心中又涌起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心疼。

王云瑶则一直守候在妹妹身边,无暇他顾,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李铁柱更是化身救灾急先锋。他巨大的力气在清理废墟、搬运重物时发挥了巨大作用。蒸汽抽水机在他的维护下日夜轰鸣。他指挥着伙计们,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

每当有人对着那轰鸣的“铁疙瘩”指指点点,他便挺起胸膛,粗声大气地说:“看啥?这是皇上教我做的‘神机’!专门治水救人的!”语气中充满了与有荣焉的自豪。

整个救灾现场,在朱厚熜身先士卒的表率下,在沈雨婷、黄锦带来的朝廷物资和禁军力量的支撑下,展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和凝聚力。绝望的气氛,被这股自上而下、勠力同心的力量,一点点驱散。

一处清理出来、相对完好的大户宅院。

救灾工作初步稳定下来,各项事务在沈雨婷、黄锦及随后赶来的应天巡抚等官员的协调下有序推进。

朱厚熜终于能稍事歇息,换上一身干净的常服,坐在简陋的书案后,听取黄锦关于后续赈灾、重建及彻查毁堤淹田、亲王谋逆等事的初步奏报。

就在这时,门外侍卫通传:“启禀陛下,南京六科给事中海瑞,殿外求见。”

朱厚熜放下手中的奏报,眼神深邃:“宣。”

门帘掀开,海瑞走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沾满泥污的补服,身形清瘦,脊背却挺得笔直。只是,这位以“强项”闻名、敢抬棺死谏的海笔架,此刻脸上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神情。有疲惫,有悲怆,有深深的愧疚,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近乎于“负荆请罪”的决绝。

他走到书案前数步之遥,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整了整衣冠,然后,在朱厚熜平静的注视下,在沈雨婷、黄锦等侍立官员惊讶的目光中,这位刚正不阿、从不向权贵低头的海青天,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撩起官袍前襟,双膝一屈,重重地跪倒在地!

“咚!”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行辕内格外清晰。

“罪臣海瑞,叩见吾皇万岁!”海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他没有抬头,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地面上。

朱厚熜没有立刻叫他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海瑞维持着叩拜的姿势,继续沉声道,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

“罪臣有三罪,万死难赎!”

“其一罪,失察!淳安境内,小亲王、奸商王秉乾、乃至严世藩等,借‘改稻为桑’之名,行巧取豪夺、毁堤淹田、荼毒生灵之实!臣身为大明臣子,未能明察秋毫,洞悉其奸,致使数十万黎民陷于水火,尸横遍野!此失察之罪一也!”

“其二罪,失职!陛下乃九五之尊,万金之体!驾临淳安,微服私访,体察民情。臣本应恪尽职守,护卫圣躬!然……然臣竟未能识得圣颜!更……更在陛下流落王家、身陷险境乃至失踪之际,未能倾尽全力寻访护驾!反而……反而因执着于地方灾情与亲王罪证,未能及时将陛下安危置于首位!致使陛下身陷险地,几遭不测!此失职、不忠之罪二也!”

说到此处,海瑞的声音哽咽,肩膀微微颤抖。他所谓的“执着于地方灾情”,正是他当初选择优先调查毁田案、安置灾民,而非全力寻找那个“失踪的朱公子”的决定。这在法理上或许无错,但在忠君之道上,却是他心中难以释怀的巨大愧疚。

“其三罪……”海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视着朱厚熜,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于“认命”的坦然,“臣……臣未能阻止翠微山庄……惨剧!小亲王罪大恶极,死有余辜!然其妻小……终是无辜妇孺!臣身为朝廷命官,未能护其周全,未能以国法绳之,反使其惨遭屠戮……此……此虽非臣亲手所为,未能制止,亦有失朝廷体统、有悖人伦纲常!此失职、失仁之罪三也!”

海瑞说完,再次深深叩首,额头紧贴地面,声音低沉而坚定:

“臣海瑞,自知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不敢求陛下宽宥!唯乞陛下念在淳安灾民嗷嗷待哺、百废待兴,允臣戴罪之身,暂留淳安,主持赈灾善后、安置流民、恢复生产诸事!待诸事稍定,百姓稍安,臣自当……自当束身归案,伏阙请死!绝无怨言!”

行辕内一片寂静。只有海瑞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沈雨婷和黄锦都面露动容。他们深知海瑞的为人,让他下跪认罪,比杀了他还难。

此刻他这三罪陈情,字字泣血,句句锥心,尤其是那“未能及时护驾”的愧疚,更是直击他毕生信奉的忠君之道。

朱厚熜看着跪伏在地、身躯微颤的海瑞,这位在另一个时空以刚直闻名的清官,此刻在他面前袒露着最深的痛苦和自责。他能感受到海瑞话语中那份沉重的、近乎于殉道般的真诚。

良久,朱厚熜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

“海瑞。”

“臣在!”海瑞的身体绷紧。

“抬起头来。”

海瑞依言,缓缓抬起头,脸上沾着地上的灰尘,额前因叩首而一片通红,眼神却依旧倔强而坦荡地迎向皇帝的目光。

朱厚熜的目光如同深潭,凝视着他:

“你言失察、失职、失仁。条条陈之,看似恳切。”

“然,朕问你。”

“若时光倒流,在朕失踪与淳安数十万百姓遭灾之间,你——海瑞,会作何选择?”

“是倾全县之力,掘地三尺寻朕一人?”

“还是如你所做,优先开仓赈粮、安顿流民、查证元凶、为那被洪水吞噬的数十万冤魂……寻一个公道?!”

朱厚熜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海瑞的心上,也敲在行辕内所有人的心上。

海瑞浑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

皇帝的问题,如此直接,如此尖锐,直指他内心最深处、最矛盾、最痛苦的那个抉择点。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如同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答案是什么?还需要说吗?他海瑞,一生所求,不就是为生民立命吗?若重来一次,他恐怕……依旧会是同样的选择!

朱厚熜看着海瑞眼中翻腾的巨浪和无法掩饰的答案,声音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

“朕在废墟淤泥之中,亲见百姓流离失所,亲闻家破人亡之恸哭!”

“朕在翠微山庄,亦亲历了那血火交织的因果报应!”

“你海瑞,或许未能识得朕颜,或许未能及时护驾。”

“但你在灾情爆发之初,便冒雨踏勘,拘传人证,准备直陈御前!你在洪水滔天之时,未曾退缩,与民同在!”

“你心中所系,是淳安一县数十万生灵!”

“你所行之‘失’,恰恰是你海瑞之为海瑞的根本!”

“此‘失’,在朕看来,非罪!乃忠!乃大忠!”

“大忠”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海瑞耳边。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泪水,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一生都未曾轻易流下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皇帝……竟如此评价他的“失职”。

朱厚熜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海瑞面前。他没有立刻扶起海瑞,而是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期许:“至于翠微山庄之事……血债累累,因果纠缠,非你一人之责。其妇孺之殇,亦为朕心之痛。此案,朕自有公断。”

“海瑞!”

“抬起头!”

“朕要的不是一个跪地请罪的罪臣!”

“朕要的,是那个敢抬棺死谏、敢为生民立命、敢与这天下魑魅魍魉死磕到底的海笔架!”

“这淳安的废墟需要你!这数十万劫后余生的百姓需要你!这大明天下,更需要更多如你海瑞一般,心中有民、肩上有责、脊梁不弯的官!”

朱厚熜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洪钟大吕,在行辕内回荡,也重重砸在海瑞的心坎上。

海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皇帝,看着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又蕴含着改天换地意志的眼睛。胸中那股几乎被愧疚压垮的浩然正气,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更强大的力量,重新奔腾起来。那压弯的脊梁,在皇帝的话语和期许中,一寸寸,重新挺得笔直!

他不再犹豫,不再惶恐。他重重地、带着一种破茧重生般的决绝,再次叩首:“臣——海瑞!领旨谢恩!”

“必不负陛下所托!必不负淳安黎民!”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一次的叩首,不再是为请罪,而是为领命,为这沉甸甸的信任,为这虽万死亦将往矣的——担当。

朱厚熜终于伸出手,亲自将这位浑身泥泞、却眼神如炬的臣子,从冰冷的地上扶起。

君臣相扶,目光交汇。废墟之外,一缕微弱的晨光,刺破了连日阴沉的雨云,悄然洒落在满目疮痍的淳安大地上。新的秩序,新的道路,就在这血泪浸透的废墟之上,在这位来自未来的皇帝与这位千古名臣的携手之间,艰难而坚定地,开始了它的奠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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