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死寂被刺耳的嚎叫撕裂。
数十双幽绿的眼眸在庄园摇摇欲坠的木栅栏外骤然亮起。
如同鬼火在浓稠的黑暗中跳跃。
腐肉与沼泽的恶臭瞬间压过了冻土的清冷气息。
宣告着不速之客的降临。
矮小、佝偻的身影在黑暗中涌动,挥舞着粗糙的石斧和打磨得参差不齐的骨刀。
汇成一股散发着恶臭的绿色潮水,尖叫着扑向黑石庄园的木栅栏。
“大人!”
马克的声音在发颤,手里的草叉抖得厉害。
惊恐的领民们像受惊的羊群,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驱赶着。
慌乱地聚集在艾登木屋前的空地上。
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惨白绝望的脸,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交织成一首恐惧的挽歌。
艾登的身影出现在石屋门口。
铁靴踏在冻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咚咚声。
奇异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戈弗雷。”
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嘈杂的恐惧,带着一种冰封湖泊般的平静。
“甲。”
戈弗雷黝黑的脸上肌肉紧绷,立刻朝身后的佃农低吼。
两个精壮的半大小子应声而出,用尽全力抬着一堆沉重的,毫无光泽的生铁部件。
护胸甲被艰难地举起,扣向艾登宽阔的胸膛。
其中一个少年在甲胄扣合的瞬间踉跄了一步,脸颊因骤然施加的巨大重量而涨红。
整整一百五十磅。
如果对这个重量没有概念,可以理解成穿了一个人在身上。
裹着麻绳的边角粗粝得像砂石。
月光吝啬地涂抹在甲胄表面,没有精美雕花的反光,没有流畅的线条,只有纯粹厚度的堆叠。
就是厚,就是重!
这个世界,骑士有了呼吸法,力量大加强,各个穿上几百磅的重甲,全是人形高达。
屁民们怎么搞嘛!
“吱呀——”
艾登自己扣上了臂甲的搭扣。
声音在死寂的人群中异常刺耳。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恐惧、茫然、最后一丝绝望中的期盼。
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然后,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那包裹着沉重生铁的躯体,爆发出与外表截然不符的恐怖速度!
“呜——”
重甲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艾登如同一颗裹着铁皮的炮弹,轰然撞入了那片刚刚冲过来的绿色潮水。
“铛!”
第一柄石斧带着恶风砸在他的肩甲上,发出的不是骨肉分离的闷响,而是铁匠铺里敲击铁砧的硬朗回音!
火花短暂地亮了一瞬,随即熄灭。
石斧脱手飞出,旋转着砸进远处的黑暗。
袭击者,一只冲在最前面的跳脚哥布林,愣住了。
它低头看着自己被震裂流血的虎口,浑浊的绿眼里满是茫然。
剑光,就在这一刻乍起。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
只有最原始的横斩、竖劈、直刺。
铁器切开皮肉、斩断骨骼的钝响在瞬间连成一片令人牙酸的乐章。
断肢喷着腥臭的绿色血液在空中飞舞,泼洒在洁白的冻土上。
如同低地地区被拍卖出高价的印象派油画。
一个试图绕后的小个子哥布林被铁靴无意中踩碎,化作一声短促的尖啸。
“咕噜!”
一声怪叫响起。
一个比同类壮实一圈的哥布林头目,举着一面边缘镶满生锈铁钉的厚木盾牌。
咆哮着从侧面撞来,试图用蛮力将这铁罐头掀翻。
艾登甚至没有转头。
手腕微动,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精准地点向盾牌正中心。
“砰——哗啦!”
木屑混合着骨头碎片和红白之物猛地向后爆开!
这咕噜保持着冲锋的姿势僵在原地,只剩下半张被炸得稀烂的脸和空洞的颅腔,然后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绿色的潮水中蔓延开来。
它们的石斧砍在胸甲上,刮在背甲上,砸在头盔上。
除了刺耳的铁器刮擦声和一道道浅浅的白痕,什么也留不下!
一个看起来相对聪明的哥布林战士绕到侧面,骨刀狠狠劈向腿弯甲胄连接的缝隙处,那是它认为的唯一的弱点。
艾登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支撑腿稳如磐石。
另一条穿着铁护胫的腿一个迅猛的侧顶膝!
“咔嚓!”
骨刀碎裂,紧接着是胸骨塌陷的闷响。
那战士像个破烂的布娃娃一样倒飞出去,临死前的绿眼中,只剩下对“歪鼻”和“烂牙”那两个探路蠢货的滔天愤恨:
“这他妈叫肥肉?!”
...
几小时前,黑森林边缘。
“稀……稀烂!
篱笆,像……老…老掉牙!”
歪鼻抽着鼻子,兴奋地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比划着山脚下庄园的破败景象。
守卫?
只有几个拿着锈锄头、饿得发飘的农民。
烂牙咧着豁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补充着“肥肉”的细节。
整个哥布林部落瞬间沸腾了!
鲜血,嫩肉,或许还有那些孱弱人类藏起来的、闪闪发光的宝贝!
足够整个部落熬过这个冻死人的冬天!
巫师枯瘦的手举起了象征出征的石杖,喉咙里发出贪婪的嘶鸣。
于是,整个部落倾巢而出,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群,尖叫着扑向那唾手可得的盛宴。
...
而此刻,盛宴的幻想被冰冷的铁罐头彻底碾碎。
哥布林巫师的石杖早已滚落一旁,它瘫坐在冰冷的、浸满同族绿色血液的泥泞中。
断腿的剧痛远不及内心的惊涛骇浪。
它浑浊的绿眼死死盯着那个在部落“勇士”的碎肉中如死神般闲庭信步的身影。
铁甲上挂满了黏腻的内脏和碎骨,每一步都踏在它破碎的心脏上。
荒谬感和绝望感几乎将它溺毙。
这哪里是探子口中防卫稀松的“肥肉”?
这明明是魔鬼的诱饵!
“上帝啊……”
说来逗乐,哥布林也是信上帝的,这些牧师们还是太有手段了些。
它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那双透过面甲缝隙扫来的深灰色眼眸,冰冷,无波,如同永冻的深渊。
紧接着,一只沾满了它同族绿色血液、沉重无比的铁靴。
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朝着它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孔,无情地踏了下来。
黑暗,连同所有关于掠夺和狂欢的美梦,被彻底吞噬。
喧嚣骤然褪去,死寂重新笼罩大地,仿佛之前的厮杀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艾登伫立在浸透绿色血液的冻土中央。
沉重的生铁甲胄在清冷月光下反射着油腻、粘稠的光泽。
上面挂满了哥布林的碎肉、毛发和凝固的血块。
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捞出的魔像。
面甲缝隙后,那双深灰色的眼眸缓缓扫过眼前狼藉的战场。
断裂的武器、破碎的尸体、泼洒的绿血。
冰冷无波,如同这冬夜本身。
战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