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登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桌面灰痕的中心:
“我们要在溪流入河口上方,筑一道鱼梁。
用硬木做桩,石笼作坝,再挂上渔网。
山涧溪水湍急,但上游峡谷狭窄,正适合截流。
溪里那些溯流而上的鲑鱼、鳟鱼,就是我们的口粮!”
屋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吸气声。
鱼梁?捕鱼?
佃农们世代种田,从未想过能靠溪水捕鱼。
戈弗雷浑浊的眼睛猛地亮起微光,他想起了海边那些在潮汐间筑起的鱼栅,原理似乎…相通?
“大人,这…这能行吗?”戈弗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如果真能从溪水里捕到鱼,哪怕只是小部分,也能极大缓解粮食压力。
而且,这比从贫瘠土地里刨食,见效快得多!
“能不能行,做了才知道。”
艾登的声音斩钉截铁,明摆着不容拒绝,
“这是我们自救的第一步,活下去,才有未来,至于伯爵的报复…”
他眼底寒光一闪,手按上腰间那把伴随他征战东方,看似朴实无华的剑柄,
“让他尽管放马过来!”
冰冷的杀气一闪而逝,却让所有人噤若寒蝉又莫名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眼前这位被家族抛弃的主人,似乎真的和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不同。
“都听清楚了吗?”艾登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
“听……听清楚了,大人!”戈弗雷第一个反应过来,挣扎着挺直佝偻的背脊。
“是,老爷!”马克和几个年轻人也激动地应道,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妇人们赶紧抱紧孩子,用力点头。
“好!现在回去休息!”艾登挥手,“明日黎明,黑石庄园,开始自救!”
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敬畏地看了一眼他们的新主人,慢慢散去。
破旧的木屋里只剩下壁炉噼啪作响的火苗,映照着艾登沉思的身影。
他走到门边,望向南方无边的黑暗,那里是群山之外,是未知的海洋。
一股强烈的渴望在胸中翻涌。
但很快,他收回目光,落在脚下这片贫瘠的土地和几间破败的茅屋上。
路还很长,通向海洋的路布满荆棘。
而眼下,这十几条因他而悬于深渊边缘的生命,是他必须扛起的责任,也是他迈向未来的第一块基石。
长夜将尽,黎明未至...
翌日清晨。
脚下的土地冻得僵硬,刚刚升起的晨曦,铺设聊胜于无的温暖在黑石庄园之上。
艾登站在那摇摇欲坠的木栅门前,目光扫过眼前这寥寥十数人。
马克他们几个年轻点的,握着豁口斧子的手在微微发抖,指节捏得发白,脸上是听天由命的茫然。
戈弗雷带着几个更老的、半大的小子,手里的铁锹锈蚀得像要散架。
妇人们裹着破烂的围巾,抱着残缺的渔网和工具,眼神躲闪,不敢看艾登。
却又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将那点可怜的希冀系在他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十数人中,只有五个男性,剩下全是女性,其中,又以兽娘占了一多半。
艾登刚穿越来整理记忆时,第一反应还以为这是欧洲古代,当时还叫苦。
他那点外国知识都是初高中学的,满共篇幅也没有多少,指望这点历史知识可怎么混啊。
后来发现,不是如此。
这世界,绝计不是欧洲古代,就比如眼前这些兽娘。
据说,圣母玛利亚不满圣父耶和华造人,自己也想造些,所以结合动物造了这些兽娘出来。
但这就和《圣经》说的有出入了,那圣父圣母圣子,不是三位一体的么?
思绪拉回,并没有见到兽娘后的猎奇兴奋。
只因,这些兽娘各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满是伤疤。
他不饿,即使饿了也下不去嘴。
他挑食。
须得有精心打扮,袜鞋齐备。
“都到了?”
艾登的声音穿透清冷的空气,砸碎了这片死寂。
“记住你们的任务,马克,跟我进林子。戈弗雷,沟渠。动手!”
艾登的话语就像无形的鞭子,抽了下去。
人群笨拙地分开,如同被驱赶的羊群。
艾登一马当先。
稀疏的橡木在晨曦微光中投下扭曲的暗影。
时间紧迫,没空慢条斯理地示范。
艾登选定一棵碗口粗的橡树,深吸一口气,体内蛰伏的力量微微鼓荡。
骨骼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力量瞬间汇聚于手臂。
“嗤啦~~~咔嚓!”
斧刃化作一道精准的银光,撕裂坚韧的木头纤维,迥异于普通伐木的沉闷拖沓。
仅仅几下,坚硬如铁的树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栽倒,砸起一片呛人的尘土。
身后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马克他们瞪圆了眼睛,那在他们手里半天啃不动一块皮的木头,在艾登手中脆弱得像根枯枝。
看出了他们眼中的羡慕,艾登宽慰道,
“有我在,领地里只会粮食越来越多,到时叫你们呼吸法都升上阶来。”
艾登抹了下额头,汗水渗出,并非劳累,而是强行压制那过于骇人的力量以免惊散他们。
“入斧角度,发力方式,都要注意!
巧劲,不是蛮力,只砍铁杉或橡木主干,不要枝桠。”
艾登目光扫过他们,在艾登认为里,他的目光十分温柔。
但在马克这几个人眼里,艾登的眼神凶狠到无以复加,就如同冰冷的钢针。
马克等人如梦初醒,咬紧牙关开始笨拙地模仿,动作僵硬,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但艾登强迫自己按捺住不耐烦,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笨拙。
同时在周围快速移动,哪里慢了,便闪电般补上一两斧,树干应声而断,同时低声纠正他们的姿势和用力点。
终于眼看步入正轨,艾登去视察下一项工作。
果然,没有他就会出问题。
废弃沟渠处。
眼前的景象比预想更糟,淤泥、碎石、腐叶塞得满满当当,更像一条散发着恶臭的烂泥沟,而非引水渠。
戈弗雷半个身子陷在冰冷的黑泥里,正嘶哑地吼着:
“挖,往深里挖,直到见底下的硬土!”
他每一次挥动那沉重的锈蚀铁锹,腰腿的旧伤都使得他剧烈抽搐,冷汗混着泥水从他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淌下。
其他人也咬着牙,在湿滑粘稠的泥泞中挣扎,铁锹碰到深埋的石头,震得他们龇牙咧嘴。
绝望像浓重的泥腥味,几乎凝固了空气。
戈弗雷没察觉到艾登过来了,心里矛盾地纠结着:
不是不相信大人,只是……大人那个听来天方夜谭的“鱼梁”,真的能救命吗?
这片烂泥沟,就是我们通往活路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