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听到德里克的话,下意识地不快起来,你父亲都不敢如此跟我说话,你个后辈敢这么没有礼数。
不过,他看德里克面目赤红,直觉感觉不对,于是也便没有追究。
就在他要开口教训艾登时候。
“锵——!”
艾登身后,女儿军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前重重踏出一步!
沉重的脚步踏碎冰层,发出令人心悸的轰鸣,他们手中的剜骨刀和沉重战斧,几乎在同一瞬间举起半尺。
这股骤然爆发的,凝聚成实质的杀气,如同无形的巨浪轰然拍下!
“唏律律——!”
哈布斯堡家族所有的马匹被这恐怖的杀气瞬间惊得人立而起,发出嘶鸣,车夫拼命拉扯缰绳才勉强控制住。
狂风夹着冰粒在冻土上肆意呼啸,哈布斯堡家族引以为傲的绣满金线银线的华美服饰,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滑稽可笑,如同褪了色的破布。
伯爵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盯着艾登,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撞入脑海:
十二年前那个同样风雪交加的寒夜,他站在温暖的壁炉旁,带着施舍般的厌恶,将半块冰冷坚硬的黑面包扔在雪地里,看着那个小小的、颤抖的身影扑过去……
那半块面包,此刻仿佛化作千万根带着冰渣的尖刺,狠狠扎回他心底,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伯爵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腾的心绪。
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艾登如今的力量,还有那不可思议的“紫室未婚夫”身份……这简直是哈布斯堡家族腾飞的绝佳阶梯!
他绝不能错过!至于决裂?不过是孩子的意气用事罢了。
只要他稍加安抚,许以重利,这个从小就渴望父爱的儿子,终究会像从前一样听话。
鲁道夫那不成器的混账和艾登一比,唉,伯爵心中不由叹息。
将出现的悔意甩出脑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努力维持着昔日的威严,却又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恩赐”口吻:
“艾登,”他勉强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的儿子,你在这里胡闹够了。
不要以为凭一时血气之勇,得了些虚名,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教养。
在帝国公主面前,岂容你如此无礼放肆?还不快向德里克阁下和公主殿下赔罪?有什么委屈,我们父子回家好好……”
他刻意放缓语速,目光紧紧锁住艾登,试图传递“家族重担”、“继承可能”之类的暗示。
“想想你的母亲,我的孩子,”他压低声音,语气带上了一丝伪装的沉痛,“血脉相连,是上帝也无法更改的……”
“呵。”
一声嗤笑打断了伯爵酝酿已久的“父子情深”表演。
这笑声不是来自艾登,而是来自他身边那位尊贵的紫袍公主,佐伊微微侧头,兜帽下的唇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
艾登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的“父亲”。
他像是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般随意地挥了下手,目光穿透风雪,落在远方黑石庄园朦胧的轮廓上,语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与漠然:
“佐伊,我们走吧。这里的空气实在……”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无聊透顶。”
其实,他此刻更想说的是那些来自现代的侮辱性词汇,但一是渐渐已经成了此界的说话方式,二是那些他们又听不懂,对牛谈琴,意兴阑珊。
但这彻底的、毫不掩饰的无视,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阿尔布雷希特・冯・哈布斯堡的脸上!
他那强行维持的威严表情瞬间龟裂,伪装的“慈父”面具彻底破碎,只剩下被忤逆的暴怒和巨大的羞辱感在脸上扭曲。
“站住!”伯爵的咆哮声因为极致的羞怒而尖锐变形,
“谁允许你走了,你这个逆子,给我站住,我是你的父亲!”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拉拢,什么利益,什么公主在场,被彻底激怒的伯爵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老狮子,失去了所有理智和算计。
他猛地向前探身,布满老年斑的手掌伸向艾登的手臂,试图用蛮力留下这个“忤逆”的儿子。
艾登甚至没有动。
连一个眼神的示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
“锵!”
一道整齐划一,冰冷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
露希尔和她身后那队沉默如冰、身披染血战甲的“女儿军”战士,如同被同一根弦拨动,右脚齐刷刷向前半步重踏!
雪沫四溅。
同时,她们腰间的战刀或臂盾内侧弹出的短刃,精准无比地又向上弹出半寸,寒光映雪,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个人。
一股经过血与火淬炼、饱含铁锈和死亡气息的凛冽杀意,瞬间如海啸般爆发出来,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压向哈布斯堡伯爵一行!
露希尔一步跨前:
“帕帕老爷已有令谕。”
她琥珀色的眼眸扫过。
“诸位,请回!”
这几个单词,利落干脆,斩钉截铁,在风雪呼啸的冻土上,掷地有声!
露希尔刀锋般的话语让哈布斯堡伯爵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抠进貂皮领子,指甲缝里嵌进昂贵的毛料。
艾登那彻底无视的姿态,比任何利刃都更能刺穿他,以为能像以前一样掌控艾登的自以为是。
一股被羞辱的狂怒混合着对失控的恐惧,在他胸腔里炸开。
“你一个低贱的兽娘,也配跟我说话,羞辱我?!”
“还有你,你这被魔鬼啃食过心肝的逆子!”
伯爵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尖利得刺耳,全然不顾广场上还有帝国公主和众多战士在场。
他指着艾登,手臂剧烈颤抖。
“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泥坑里捡回来的!
没有哈布斯堡的仁慈,没有我的恩典,你早就冻死在那个下贱的茅草堆里了!
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骨头、你的血肉,哪一样不是哈布斯堡的施舍?!”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试图用这陈年的“恩情”铸成新的枷锁,勒住眼前这个已经彻底脱离掌控的年轻人。
艾登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