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先前更暴戾十倍的嗥叫撕裂寒夜,明明刚刚已经退却的狼群如同被邪火点燃,毛发倒竖,口涎横飞,以完全自杀的姿态再度扑向栅栏。
木桩在利爪下崩裂,薄雪被爪牙掀飞,整个防御圈在癫狂的冲击下岌岌可危。
艾登的重靴深陷雪地,立于黑石庄园栅栏大门的最前方。
他是一块移动的黑色礁石,狼群撞上他只会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留下几道无谓的白痕,便被沉重的臂甲抡飞。
但个体的强悍无法弥补防线的脆弱。
一支流矢从栅栏后歪斜射出,钉在雪狼身侧,反而激起更疯狂的撕咬。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更加震天动地的咆哮压过了所有喧嚣。
狼群冲锋的势头骤然一滞,如同被无形的锁链勒住,狂暴的赤红兽瞳中闪过一丝本能的畏惧。
它们纷纷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月光下,一道巨大得惊人的身影缓缓踱出黑森林的阴影。
它比其他雪狼高出三个头,粗壮的四肢如同四根石柱,银灰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流淌着金属般的冷光,肩颈处浓密的鬃毛在寒风中拂动。
一双深紫色的兽瞳,冰冷、残暴,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痛苦和混乱,死死锁定在垛口那身黑甲之上。
狼王!
只一刹那,艾登就知晓了它的身份。
不由猜想起来,是魔法生物吗?
艾登看着它低伏下巨大的身躯,獠牙从厚实的唇瓣下呲出,喉咙里滚动着低沉的威胁咆哮。
那双蓝瞳里没有试探,只有赤裸裸的,不死不休的邀战。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雪都为之屏息。
所有喧嚣停止,只剩下狼王沉重的呼吸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栅栏内,所有领民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艾登的目光与那对蓝瞳在空中碰撞。
他猛地抬步,向前走去。
“大人!”戈弗雷失声惊呼。
没有后退,没有犹豫。
艾登沉重的身躯猛然前冲,铁靴踏碎冻土,竟迎着狼王正面冲锋!
重甲与巨狼,两道黑影在雪原上撕裂空气,轰然对撞!
时间在撞击的瞬间凝固。
狼王血盆巨口噬向艾登头盔。
足以咬碎牛骨的利齿狠狠啃在冰冷的面甲上,火花四溅。
刺耳的刮擦声响彻战场。
而艾登,在冲势将尽的刹那,左臂铁肘如攻城锤般自下而上,狠狠撞入狼王因撕咬而暴露的咽喉软肉!
“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清晰炸响!
狼王所有的暴虐、所有被邪力催生的疯狂,都在这一记简单粗暴精准到极致的肘击中戛然而止。
它庞大的身躯被顶得向上扬起,深紫兽瞳瞬间涣散,喉骨连同颈椎被这一肘彻底捣碎。
粘稠的污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它大张的口中狂喷而出,洒在艾登幽黑的肩甲上,又迅速冻结成暗红冰渣。
巨狼甚至来不及呜咽,便如同被抽空的口袋般轰然瘫倒,砸起一片猩红雪浪。
四肢只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死寂!
风停了,雪也停了。
连栅栏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
所有领民,所有张弓搭箭的女儿军,所有握着草叉的农夫,甚至那些前一秒还在疯狂撕咬栅栏的雪狼,全都僵在原地。
瞳孔里倒映着雪地上那具迅速冷却的狼王尸体,以及尸体旁如同《圣经》里的神侍般,矗立的黑色重甲身影。
发生了什么?
艾登大人…迎着扑击…一肘…撞碎了狼王的喉咙?!
“呜……”一声凄惶的悲鸣从狼群中响起。
血色从它们的眼中急速褪去,只剩下恐惧的本能。
失去了王者的意志,又被眼前这非人的一幕彻底摧毁了凶性。
残余的雪狼夹着尾巴,呜咽着如潮水般退入黑森林,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几秒钟后。
如同压抑的火山终于爆发,栅栏后爆发出撕裂寒夜的狂热嘶吼:
“艾登大人——!!!”
“太阳!我们的太阳!”
呼喊声中带着哭腔,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更带着近乎狂热的崇拜。
露希尔手中的弓掉在地上,琥珀色的猫眼睁到最大,映着雪地上那个被狼王污血染红的黑色身影,尾巴尖无意识地剧烈颤抖。
领民们的兴奋并没有让艾登同样兴奋起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在他耳中迅速消退,化作一种沉闷的背景噪音。
他的面甲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扫过狼王扭曲的尸体和雪地上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最后落回自己铁手套上。
上面沾着半凝固的污血和粘着几粒浑浊的雪沫。
浓烈的血腥味和内脏破裂后的恶臭,涌进鼻腔,令他作呕。
但在这些死亡的气息之下,艾登的鼻腔深处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格格不入的异味。
那味道,带着点腐败的甜腻,像是什么东西在阴暗角落里过度发酵后散发出的,若有若无地飘散在战场上,与纯然的野兽腥臊截然不同。
他俯下身,铁靴踩碎了冻土上凝结的血冰。
月光映照下,被他踩过的雪面泛着冷硬的微光,艾登用指尖捻起一撮混杂着污血的雪沫,凑近面甲观察,灰白肮脏的冰晶在他指尖迅速融化,留下暗红的水渍。
他仔细审视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狼群的尸体横陈,大多伤痕累累,但绝非瘦骨嶙峋,它们的皮毛绝对算得上厚实,皮下甚至能看到些许脂肪层。
这不对。
艾登的目光变得锐利。
这只是初冬,黑石庄园附近的森林尚未完全封冻,林地里的麋鹿、野兔,甚至越冬的鼠类都还能找到。
食物短缺绝不是驱使它们如此疯狂进攻的原因。
他鬼使神差地,卸下面甲,将沾着血雪的指尖凑到了唇边,冰冷刺骨,血腥味浓重。
但他心中那丝异样的感觉挥之不去,这种疯狂不合常理。
狼群是狡猾且懂得权衡利弊的掠食者,它们会避开坚硬的堡垒。
除非,有什么东西扭曲了它们的本能,剥夺了它们的恐惧!
寒风的呜咽声中,隐隐约约,似乎从黑森林更深的阴影里,传来几声极其细微如同石子在冰面上滚动般的“咔嚓”声。
又或者是压抑到极致的、不属于野兽的低沉喘息?
这声音转瞬即逝,几乎被欢呼声淹没,却像针一样刺破了艾登高度集中的精神屏障。
他猛地抬头,面甲冰冷的视线如同两把利剑,射向森林深处那片吞噬了溃逃狼群的浓黑。
不对劲,这疯狂背后肯定有推手,有人在利用这些狼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