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欧利蒂丝庄园并未带来丝毫暖意。淤血般的暗红色天光透过高耸彩绘玻璃窗的污垢,吝啬地洒在冰冷空旷的餐厅。昨夜的烛火早已熄灭,只留下凝固的蜡泪和盘旋不散的陈腐气息。
餐厅尽头那巨大的黑色幕布上。幕布如同深渊的帷幕,此刻正无声地流淌着暗红的光泽,上面用哥特式花体蚀刻出两个冰冷的名字,如同两道淌血的伤口:
红教堂
湖景村
名字下方,是空白的名单区域,等待着演员的“登台”。
然而,歌唱家-赛纶·卡瓦洛的名字,已经率先出现在红教堂的空白名单区域上。
一些已经到达餐厅的求生者们的目光,无论是麻木、疲惫还是带着病态的兴奋,都凝固在餐厅尽头那巨大的黑色幕布上。他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议论纷纷。
当赛纶踏入餐厅时,喉间的金色音叉似乎与这里面求生者的情绪产生了共鸣,细微的嗡鸣声只有他自己能感知,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绷带下的伤口,提醒着他无声的囚笼。
赛纶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身体瞬间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他的名字!出现在黑色幕布上!
“哦~亲爱的!”一个带着浓郁甜腻香气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飘近,薇拉·奈尔华丽的裙摆扫过冰冷的地面,脸上绽放出病态的、近乎狂喜的笑容。她猩红的蔻丹指甲优雅地指向幕布上赛纶的名字,眼中燃烧着赤裸裸的兴奋火焰。
“看啊!观众们是多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你的‘表演’!多么富有戏剧性!一个失声的歌唱家,在神圣与亵渎交织的红教堂……光是想想就令人颤栗!”她的香气,那股混合着腐烂玫瑰与昂贵麝香的诡异气息,浓烈地包裹住赛纶,几乎令他窒息。她陶醉地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品尝一道绝妙的开胃菜。
“而我,将是这场悲情盛宴最完美的点缀!让我们共同演绎一出……献给死亡的华美歌剧吧!”
赛纶喉间滚动,却只能发出急促的“嗬…嗬…”气流声。他眼中的震惊和抗拒几乎要穿透绷带。这算什么?强制的表演?一场注定走向死亡或取悦他人的秀?
“不用惊讶,赛纶。”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园丁艾玛·伍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草帽下的眼神带着一丝了然和沉重。她看着幕布上赛纶的名字,低声解释,声音在空旷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观众有选择演员的权利。尤其是……对于一个全新的角色来说,这是能猜到的结果。带着强烈‘特色’的角色。你的‘无声’,你的‘音叉’,在那些无形的看客眼中,就是最诱人的‘表演道具’。”她的话语像冷水浇头,彻底打碎了赛纶最后一丝侥幸。
与此同时,“湖景村”下方的名单也开始凝聚名字:
机械师-特蕾西·列兹尼克
这个名字的出现,让角落里响起一声压抑的呜咽。特蕾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椅子上,抱着她破旧的机械玩偶,小脸惨白,嘴唇被咬得发白,微微颤抖着。她身旁,盲女海伦娜·亚当斯沉默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特蕾西冰冷的小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餐厅里响起几声低低的叹息。无需多言,众人都明白——特蕾西的表演场次太少了,达到了庄园强制要求的阈值。她到必须上场的时候了……。
艾玛的目光从赛纶身上移开,落在了特蕾西身上,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而柔软。她转向赛纶,对原本想邀请她去红教堂的赛纶说道:“抱歉,赛纶,今天我不能和你去红教堂了。”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湖景村……更需要我。”说完,她不再犹豫,迈开脚步,径直朝着角落里的特蕾西和海伦娜走去。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株在狂风中依然扎根大地的坚韧植物。
薇拉看着艾玛离开的方向,嗤笑一声,随即又将全部注意力转回赛纶身上,仿佛他是她舞台上的唯一主角。“那么,我亲爱的哑巴歌唱家先生,”她轻笑着,声音甜腻如蜜糖,眼底却闪烁着冰冷的算计,“就让我和瑟维——”她朝不远处摆弄着扑克牌的魔术师瑟维·勒·罗伊努了努嘴(瑟维回以一个夸张的舞台式鞠躬),后者正兴奋地搓着手,“——带着你,在红教堂上演一场盛大的、令人心碎的悲情演出吧!让观众们的眼泪和金币,为我们加冕!”
赛纶的心脏沉到了谷底。一个毫无经验、连自保都困难的新人,加上两个只追求“精彩表演”、随时可能为了效果牺牲队友的疯子……这样的组合,在监管者面前,无异于待宰的羔羊!
他下意识地扫视餐厅。其他求生者——入殓师卡尔、先知伊莱……他们的目光或躲避,或麻木,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没有任何人主动上前一步,愿意参加这次红教堂的演出。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拒绝,冰冷而现实。
“没有第四个人了吗?”薇拉慵懒地环视四周,带着一丝刻意的不耐烦,香气随着她的动作飘散。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一直沉默地坐在长桌另一端,用短刀切割着一块硬面包的佣兵奈布·萨贝达,头也不抬地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石头:
“我来。”
餐厅里瞬间安静了一瞬。薇拉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佣兵一番,鲜红的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哦?佣兵先生?真是……令人意外。”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无趣的男人。但愿你的‘表演’不会拉低我们整体的艺术格调。”
奈布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最后一块面包屑塞进嘴里,用力咀嚼着,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任务。他的加入,并未给赛纶带来多少安全感,或许只是为了更多的表演场次,积累场次榜的积分,至于队友的死活……恐怕不在他的优先考虑范围。一个自顾自的佣兵,两个为了表演而疯狂的艺术家,加上他这个不知所措的祭品……这支队伍就像是一个绝望的牢笼。
而在湖景村的名单上,随着艾玛的加入,名字也稳定下来:
机械师-特蕾西·列兹尼克
盲女-海伦娜·亚当斯
园丁-艾玛·伍兹
还缺一人。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剩下的求生者。
空军玛尔塔·贝坦菲尔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陈旧的制服领口,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坚毅与责任感。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向了角落里的特蕾西、海伦娜和艾玛。
“加上我。”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餐厅里。
“呵。”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从另一张桌子旁传来。古董商戚十一斜倚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一枚不知名的小巧青铜器,眼神扫过湖景村的名单,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小孩子和瞎子……再加上半残废的空军?啧啧啧,真是……老弱病残组大集结啊。”她拖长了语调,声音像毒蛇吐信,“我说,你们几个,可千万要‘演’好点,别全死在那儿咯。”
她的目光扫过餐厅墙壁上的榜单,最终落在求生者队伍那明显落后于监管者的历史战绩上,嘴角的讥诮更深,“瞧瞧这可怜的求生者战绩,这个赛季啊,我看影帝……又没戏咯。”
她的话如同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入每个人的神经。特蕾西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海伦娜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艾玛眼神冰冷地扫了戚十一一眼,却没有反驳,只是将特蕾西往自己身后护了护。玛尔塔则挺直了背脊,目光锐利地回视戚十一,带着无声的警告。
在中午十二点之前,求生者们选出了参与这两场演出的八位演员。他们缓缓推开了的大门……
赛纶站在站在三人之中,感受着薇拉那令人作呕的香氛包裹,佣兵奈布身上散发的冰冷麻木,以及魔术师瑟维眼中闪烁的、对即将上演的“好戏”的期待。餐厅中央,巨大的黑色幕布上,两个血色剧目名单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演出的规则是什么?破译、解码、开启逃生门、躲避追捕、不要死亡……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在赛纶混乱的思绪中翻滚。薇拉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茫然,凑得更近,甜腻的气息喷在他绷带下的耳廓位置,如同毒蛇的低语:
“别担心,小哑巴~规则很简单。开局时,我们会被随机‘投放’到红教堂的某个角落——也许是彩绘玻璃下的忏悔室,也许是堆满枯骨的地下墓穴,谁知道呢?那才刺激,不是吗?然后……”她的红唇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
“找到那些嗡嗡作响、闪着蓝光的‘密码机’,破译它们,就像在圣心医院一样。破译足够的数量,就能开启那扇通往‘暂时安全’的大门。过程中……亲爱的小羊羔,要努力躲开牧羊犬的追捕哦,被抓到绑上火箭椅……那可就是你的‘谢幕演出’了。当然,别太担心~我们会救你的。因为救人也是一场盛大的演出~”
“只要最终有两个人以上逃出去,我们这场‘表演’就算胜利了!或者…牺牲两人,也是平局~总之,观众们会为幸存者欢呼的!”她的话语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场轻松的化妆舞会,却将其中蕴含的死亡威胁和残酷规则暴露无遗。
赛纶的心沉入了的冰窟。随机投放意味着孤立无援,破译密码机他更是一窍不通,躲避监管者……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开膛手杰克那优雅而致命的猩红目光。而“两个人逃出也是平局”……这冰冷的数字背后,是对队友可以被牺牲的赤裸裸的暗示。
随着庄园大门的打开,死亡的剧目已经开场。
他喉间的金色音叉颤动着发出持续而绝望的嗡鸣。娱乐至死的深渊,正张开巨口,准备吞噬下一批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