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地面摩擦着绷带下渗血的伤口,每一次手脚并用的爬行都撕扯着赛纶的神经。身后那不急不徐的脚步声,如同丧钟的倒计时,每一次“嗒…嗒…”的轻响,都精准地敲在他濒临断裂的心弦上。开膛手杰克猩红的瞳孔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像两盏在迷雾中飘荡的引魂灯,牢牢锁定着他这具笨拙蠕动的“木乃伊”。
赛纶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在尖叫。他滚入那堆倒塌的货架和废弃仪器的阴影里,腐烂的木头和冰冷的金属碎片硌着身体,浓重的尘埃呛得他几乎窒息。他蜷缩着,像一只受伤的虫子,徒劳地想要把自己埋进这片微不足道的黑暗。绷带下的双眼惊恐地透过杂物的缝隙向外窥视。
杰克的身影在不远处停下。金属面具微微转动,猩红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遮蔽物。他没有立刻上前,反而像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一种冰冷的、带着实验性质的耐心。他缓缓抬起戴着金属利爪的右手,那冰冷的指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优雅地划过面前的空气,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
“呃……”赛纶死死咬住缠在嘴部的绷带,将一声濒死的呜咽硬生生咽了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胸前那道被刀锋撕裂的伤口,滚烫的血液似乎正缓慢地浸透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他感觉自己像个正在漏气的破玩偶,生命的活力正随着每一次心跳从那个破洞汩汩流出。
就在这时,杰克的目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他优雅地侧身,猩红的眼眸转向了另一方向——那片破碎窗户透进的、淤血般的暗红月光。月光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慌不择路地奔向那里,是园丁艾玛·伍兹!她似乎也看到了这扇窗户是唯一的生路。
杰克面具下似乎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玩味的鼻音。他的兴趣,瞬间从赛纶这块已经到嘴边的“腐肉”上转移了。
猩红的光芒骤然炽盛!
黑影化作一道无声的疾风,瞬间掠向月光下的园丁!那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和空气中骤然加重的血腥压迫感。
机会!
赛纶的瞳孔骤然收缩。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带来的麻痹。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从藏身的废墟里弹射出来!目标,正是那扇破碎的窗户!那里有光!虽然诡异,但那是唯一能逃离这个血腥屠宰场的出口!逃离这个把他当作尸体、当作猎物的怪物!
他踉跄着,像一具被丝线扯动的僵硬傀儡,冲向那片象征着自由的暗红光芒。破碎的玻璃茬在月光下闪着锋利的寒光,窗外是扭曲的枯树和更浓郁的、仿佛凝固的黑暗。他不在乎!只要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医院!
距离在缩短!五米…三米…一米!
冰冷的空气带着腐朽的味道涌入肺部,带着一丝虚假的希望气息。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月光冰冷的触感落在脸上,穿过肮脏的绷带。
就在他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窗框边缘时——
阴影,无声无息地吞噬了月光。
一道身影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如同从粘稠的空气中凭空凝聚,突兀地、优雅地拦在了窗户与赛纶之间。黑色长风衣在静止的空气中无风自动,光滑冰冷的金属面具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深渊张开的巨口,带着一丝近乎愉悦的残忍,瞬间攫住了赛纶全部的视线和灵魂。
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冰冷的、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触感,轻轻拂过赛纶的手腕,并非攻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主权般的亵渎感。仿佛在说: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
紧接着,那柄闪烁着不祥寒光的长刃,就在赛纶因极度惊骇而瞬间放大的瞳孔中,优雅地扬起。
没有风声。没有呼啸。
只有一道冰冷的、凝聚到极致的死亡轨迹。
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绷带下,是灵魂被碾碎的无声嘶吼。
噗嗤!
刀刃切入皮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不是脖颈。千钧一发之际,赛纶残留的本能让他做出了一个绝望的、扭曲的侧身。刀锋撕裂了他肩颈连接处的绷带,更深地切入了肌肉,带起一蓬温热的血雾!剧痛如同火山爆发,瞬间炸毁了他所有的意识壁垒!视野被一片猩红彻底覆盖,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扑倒。
冰冷的月光再次映入眼帘,但这一次,它像是地狱的入口,冰冷而无情。
他没有倒在地上。
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如同情人般温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稳稳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紧接着,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赛纶感觉自己像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被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力量轻易地举了起来。
视线天旋地转。冰冷金属面具的边缘擦过他被血浸湿的绷带,一股混合着血腥、皮革和某种古老冰冷金属的气味钻入鼻腔。他看到了杰克猩红的瞳孔近在咫尺,那里面翻涌着的,不再是纯粹的杀戮欲,而是一种…满足的、戏谑的、如同孩童把玩新到手的稀有昆虫标本般的好奇和欣赏。
他被杰克以一种标准的、极具仪式感的“公主抱”姿势,抱在怀里。
“呃……”赛纶的喉咙里只能发出漏气般嘶哑的声音。巨大的羞辱感和濒死的恐惧混合着撕裂的剧痛,几乎要将他的意识彻底撕裂。他像个被钉在展示架上的蝴蝶标本,所有的挣扎都显得如此徒劳可笑。
杰克抱着他,步伐依旧优雅从容,仿佛抱着的是珍贵的易碎品,而非一具正在迅速流失生命的破败躯体。猩红的目光扫过赛纶染血的绷带,扫过他因痛苦和恐惧而微微颤动的身体,像是在评估一件刚刚完成的艺术品。
几步之外,一张锈迹斑斑、沾满可疑污渍的火箭飞椅歪斜地靠在斑驳的墙边。
杰克走到椅子前,动作轻柔地将赛纶放下,让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那轻柔的动作,与他接下来做的事情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他从风衣内袋里掏出一卷粗糙的、浸透着暗红色污渍的麻绳。麻绳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绷带,带着一股陈年的血腥味。杰克的动作熟练而精准,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如同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他将赛纶的双臂反剪到椅背后,用麻绳一圈一圈,紧紧地、牢固地捆绑起来。接着是双腿,被同样粗暴地绑在椅子腿上。每一次绳结的收紧,都带来更深的窒息感和生命流逝的冰冷触感。
赛纶无力地瘫在椅子上,像被献祭的羔羊。胸前和肩颈的伤口在绳索的压迫下,血液渗出得更快,浸透了绷带,在冰冷的铁椅和肮脏的地面上晕开粘稠的暗红。意识开始模糊,视野边缘泛起浓稠的黑暗,耳中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飞虫在啃噬着他的听觉。远处,那排山倒海的、来自无形观众的喧嚣声浪似乎变得遥远而扭曲,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
“椅子!他上椅了!这捆绑!优雅!太优雅了杰克!”
“第五人!他真的是求生者!新的角色!”
“太棒了!新的玩具!快看他的样子!太可怜了!太有趣了!”
“挣扎啊!快挣扎!让我们看看你能撑多久!”
“杰克干得漂亮!就该这么对待惊喜!”
“……这绷带人太惨了,但我为什么这么兴奋?”
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冲刷着他即将熄灭的意识。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了,只有那无边的、沉向冰冷水底的疲惫和绝望。这就是终点了吗?从歌剧院的聚光灯下,到这张冰冷肮脏的椅子上,像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烂玩偶,在无数双贪婪目光的注视下,孤独地流尽最后一滴血……
就在那片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意识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火苗的瞬间——
一道身影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侧后方一个堆满废弃药瓶的柜子阴影里窜了出来!动作迅捷,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
是一个穿着蓝白条纹囚服、头发凌乱的年轻人——卢卡·巴尔萨!他脸上混杂着恐惧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凶狠,手中紧握着一把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扳手。
“操!”囚徒低吼一声,声音嘶哑而急促。他根本没看赛纶的脸,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赛纶背后椅背上的绳结。巨大的扳手带着破风声,狠狠地、粗暴地砸在麻绳与椅背连接的金属部位!
“铛!”火星四溅!
粗糙的麻绳应声而断!
紧接着又是几下疯狂的猛砸!“铛!铛!铛!”束缚着赛纶双腿的绳子也被砸开。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赛纶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闷哼,但也强行将一丝微弱的意识从深渊边缘拽了回来。
“不想死就跟我走!”囚徒卢卡甚至来不及解开所有绳结,他猛地抓住赛纶一只尚且完好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从椅子上粗暴地拖拽下来!
赛纶重重地摔在地上,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向前滑去,像一袋沉重的垃圾。地面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剧痛,却也驱散了那致命的麻木感。他昏昏沉沉,只能被动地被拖着,视线模糊地扫过囚徒紧绷的侧脸和那双燃烧着疯狂求生欲的眼睛。
“密码机…破译…大门…”囚徒一边拖着他踉跄地冲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废弃医疗器械的黑暗走廊,一边语无伦次地、极度快速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词语,声音压得极低,充满恐惧,“…监管者…狩猎…表演…活下来…逃出去…不然…死!”
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赛纶混乱的意识上,信息量巨大却破碎不堪。密码机?大门?表演?狩猎?他完全无法理解,但“死”这个字眼,却如同冰锥刺入心脏。
他张开嘴,喉咙里涌动着粘稠的血沫和沙哑的谢意。
“谢……”第一个音节尚未完全发出。
前方,狭窄走廊的尽头,连接着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废弃诊室。一盏仅存的、接触不良的壁灯在诊室门口投下忽明忽灭的惨淡光晕。
就在那明灭不定的光影交界处,一片浓稠的黑暗,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蠕动、凝聚、升高……
一尘不染的黑色风衣下摆,最先从阴影的裙裾中流淌出来。
紧接着,是那双冰冷、光滑、泛着金属幽光的尖头皮靴。
光滑的、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缓缓自黑暗中浮起。
最后,是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深渊中苏醒的恶兽之瞳,在明灭的灯光下骤然亮起,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绝对掌控的冰冷,精准地落在了狼狈不堪的囚徒卢卡和他拖拽着的、缠满染血绷带的赛纶身上。
杰克。
他就那样静静地、无声地伫立在唯一的出口前,像一尊从地狱之门走出的雕塑,阻断了所有生路。
囚徒卢卡猛地刹住脚步,巨大的扳手“哐当”一声脱手掉在地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眼中的疯狂求生欲被纯粹的、冻结灵魂的绝望所取代。他抓着赛纶手臂的手,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赛纶感觉到拖拽自己的力量消失了。他勉强抬起头,透过被血和汗浸透的绷带缝隙,对上了那两点猩红的幽光。
那光芒里,没有愤怒,没有急躁。
只有一种…欣赏困兽挣扎的、冰冷的、无穷无尽的愉悦。
空气凝固了。死寂中,只有那盏接触不良的壁灯,发出细微而持续的电流“滋滋”声,如同垂死者的喘息。
下一秒,排山倒海的声浪再次从虚空中轰然炸响,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热、都要疯狂,充满了对这场“意外”和“悬念”的极致赞美,如同献给死神的盛大献祭:
“天呐!囚徒!是囚徒!”
“精彩!太精彩了!我就知道有转折!”
“救人!快救人啊!别愣着!”
“杰克!杰克!拦住他们!”
“打赏!我要打赏!这场表演值了!上特效!上金雨!”
“对!上金雨!为这场绝妙的追逐!”
伴随着这歇斯底里的欢呼,无数金色的、虚幻的、如同细小鳞片般的闪光特效,毫无征兆地在昏暗的诊室走廊里凭空出现,闪烁着虚假的、令人作呕的华丽光芒,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它们穿过杰克的黑色风衣,穿过囚徒凌乱的囚服,穿过赛纶染血的绷带,落在地上,如同为这场死亡圆舞曲铺就的、通往地狱的黄金地毯。
囚徒卢卡猛地一颤,仿佛被那虚幻的金雨烫到。他死死盯着前方阴影中的杰克,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在熄灭。他的嘴唇哆嗦着,用只有紧贴着他的赛纶才能听到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他绝望地松开抓着赛纶的手,身体微微向后,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徒劳的防御姿势。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赛纶朝旁边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医疗垃圾狠狠推去!
“跑…往…后…”声音淹没在观众狂热的欢呼和特效音效的轰鸣中。
赛纶被推得向后踉跄跌倒,重重摔在冰冷滑腻的垃圾堆上。
囚徒卢卡·巴尔萨,则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嚎叫,赤手空拳,朝着堵在门口的、那片无声的、猩红的黑暗,如同扑火的飞蛾般,决绝地冲了过去!
猩红的光芒在金属面具后,骤然亮得如同烧红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