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教堂的“胜利”气息被湖景村的血色彻底冲散。当园丁艾玛·伍兹牵着那个穿着宽大蓝色医生大褂、赤着脚的艾米丽·黛儿踏入庄园大厅时,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冷的铅块。艾米丽瘦小的身体紧贴着艾玛,沾满泥污的大褂下摆扫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留下一道刺眼的污痕。她像一只受惊的幼鹿,红肿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大厅里形形色色的身影,手指死死攥着艾玛沾满湖景村泥浆的围裙边,指节泛白。
沉重的死寂中,喉间音叉的嗡鸣是赛纶唯一能发出的声音。他走上前,沉默地拍了拍艾玛的肩膀,那动作带着笨拙的安慰。音叉随着他压抑的情绪微微震动,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嗬…嗬…”声,如同无声的哀悼。
“1300多场的老手,结果就剩自己,怎么还领了一个新拖油瓶回来?”角落里,古董商戚十一的冷笑像淬毒的冰针,刺破了凝滞的空气,音量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最强园丁’?呵,我看是‘最强扫把星’还差不多。”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果然……只顾着自己活命的老油条……”
“啧,湖景村这次亏大了,三个战力啊……”
“那小女孩真是医生?别逗了!艾米丽·黛儿医生可是很早就在庄园的角色!这脏兮兮的小东西能干什么?包扎布娃娃吗?”
“有医生的队伍生存率至少能提三成!可现在……指望她?我看悬!”
每一句议论都像鞭子抽打在艾米丽·黛儿身上。她听不懂“医生角色”的传承,更不明白踏进了庄园意味着什么,但那些话语里毫不掩饰的质疑、嘲讽和失望,如同实质的恶意,让她小小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几乎要将艾玛的围裙扯破。她只想把自己缩进那片带着泥土和机油气味的布料里,隔绝这个冰冷而可怕的世界。
“别听他们的。”艾玛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些议论者,只是更紧地握住了艾米丽冰冷的小手,力道大得让女孩吃痛地瑟缩了一下。她拉着艾米丽,像拖着沉重的镣铐,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那往日只是连接空间的通道,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盘旋上升的阶梯如同通往审判台的荆棘之路。
赛纶的目光追随着那两道一大一小、伤痕累累的背影,喉间的音叉高频震颤。他转向身旁正漫不经心把玩扑克牌的魔术师瑟维,绷带下的眼神传递出无声的疑问:医生……也是最早出现的五个角色之一?就像那个律师?
瑟维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你很敏锐,亲爱的‘歌唱家’。”他仿佛听到了赛纶的问题,或只是自顾自的想说。只见他指尖一捻,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凭空出现。他优雅地踱步到楼梯口,在艾米丽·黛儿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微微欠身,将玫瑰递到她面前。
“欢迎来到欧利蒂丝庄园,亲爱的小姐。”
瑟维的声音带着舞台腔的咏叹调,玫瑰的芬芳与他身上的香水味混合,在压抑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愿这朵花,能稍稍驱散此刻的阴霾。”
艾米丽吓得往后一缩,整个人几乎要躲到艾玛身后。在艾玛无声的注视下,她才怯生生地伸出颤抖的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玫瑰的花茎,然后飞快地对着瑟维的方向鞠了一躬,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就在这时,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
律师弗雷迪·莱利正从二楼拾级而下,熨帖的灰色条纹西装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冷光。他停在阶梯中段,居高临下地看着楼梯口的三人,目光精准地锁定在艾米丽·黛儿身上,脸上瞬间浮现出夸张的、如同发现猎物的惊喜表情。
“噢!”弗雷迪的声音洪亮而圆滑,瞬间吸引了整个大厅的注意,“瞧瞧这是谁!我们的‘天使’——艾米丽·黛儿医生!真是命运般的重逢啊!”
他张开双臂,如同舞台剧的独白,语气却陡然一转,带上冰冷的戏谑,“按照我们‘角色’之间那美妙又残酷的纠葛……”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我想,在未来的某场‘演出’中,我可能会亲手杀死你哦,亲爱的黛儿小姐!”
“看来,你是个专业演员。”园丁冷冷的说道。艾玛将艾米丽完全护在身后,眼神凶狠地瞪着弗雷迪。艾米丽小小的身体在弗雷迪恶意的宣言下抖如筛糠,手中的玫瑰掉落在地毯上,无人拾捡。
弗雷迪无视了艾玛的愤怒,目光转向她,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哦~亲爱的艾玛·伍兹小姐,何必如此激动?难道参加了1300多场‘演出’的园丁大师,至今还没找到您那位可怜又可敬的父亲——里奥·贝克厂长的下落吗?”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艾玛瞬间苍白的脸色,然后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投下重磅炸弹,“还是说,您其实早就知道了?知道您日思夜想的父亲,已经化身为浑身缠满绷带与怨念的、最渴望撕碎求生者的‘监管者’之一?!”
“你闭嘴!弗雷迪·莱利!”艾玛的理智之弦彻底崩断,她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抬手狠狠推在弗雷迪的胸口!
弗雷迪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冰冷的雕花楼梯栏杆上才稳住身形。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阴沉,但转瞬即逝。他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西装前襟,看着艾玛像保护幼崽的母兽般,拉着彻底吓傻的艾米丽,头也不回地冲上二楼,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
死寂!
大厅里落针可闻!所有求生者都目瞪口呆,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赛纶喉间的音叉嗡鸣,绷带下的瞳孔因震惊而剧烈收缩!厂长?艾玛的父亲?监管者?!他原以为踏入这里的都是被命运玩弄的可怜虫,是天涯沦落人,共同挣扎在这座吃人的庄园里。可眼前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角色”宿怨,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这个庄园的“故事”远比他想象的更古老、更黑暗、更盘根错节!那些看似随机的“表演”背后,是否都隐藏着这样刻骨铭心的仇恨与精心设计的剧本?观众们津津乐道的,正是这些被命运扭曲的亲情与人性在生死舞台上的残酷碰撞!
弗雷迪缓缓走下最后几级台阶,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他站在大厅中央,环视着神情各异的求生者们,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掌控一切的、职业化的微笑。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仿佛刚才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诸位,”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赛纶音叉的余震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半个多小时后,就是晚餐时间。”他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包括角落里的佣兵奈布、古董商戚十一,以及绷带下目光闪烁的赛纶,“我希望——所有人,务必准时出现在餐厅。”他顿了顿,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看来,前任律师‘掉线’太久了,以至于在座各位似乎都忘记了这座庄园的本质,逃避的躲在这里,被动的日复一日进行单调追逐和血腥杀戮里,变得……毫无危机感。”
他向前一步,微微提高了音量,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煽动性:“难道你们真的以为,那些无形的‘观众’——那些高高在上、用我们的痛苦和死亡下注取乐的存在——会满足于这样千篇一律的戏码吗?不!他们渴求的是更强烈的刺激!更戏剧性的冲突!更出人意料的‘表演’!”
他猛地张开双臂,如同一个即将揭晓终极谜题的魔术师,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我们需要申请一场全新的、前所未有的表演!一场足以点燃所有观众热情、将我们的‘价值’推向巅峰的盛宴!”
“我提议——开启模仿者游戏!”
“模仿者游戏”五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大厅!求生者们面面相觑,这个词组带来的未知感比任何监管者的利爪更令人心悸。连一直擦拭护腕、仿佛置身事外的佣兵奈布都停下了动作,锐利的目光投向弗雷迪。魔术师瑟维脸上的玩味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和……隐隐的兴奋。古董商戚十一也收起了刻薄,眉头紧锁。
赛纶喉间的音叉在不断的震鸣,仿佛事无声地尖叫。模仿者?模仿什么?模仿谁?弗雷迪·莱利那张带着掌控笑容的脸,在摇曳的煤气灯光下忽明忽暗,如同深渊本身在微笑。娱乐至死的深渊,刚刚撕开了温情伪善的面纱,露出了它精心策划、布满荆棘与毒液的獠牙。一场比单纯猎杀更诡异、更可能彻底粉碎所有人认知边界的“游戏”,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