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穹顶垂落的巨大哥特式幕布,此刻正流淌着湖景村潮湿的阴霾。画面晃动,带着死亡直播特有的冰冷颗粒感。开膛手杰克——那裹挟着伦敦雾都血腥的优雅监管者——正抱着一个娇小的身躯,如同摆弄一件易碎的玩偶,走向湖边那台狰狞的火箭椅。特蕾西·列兹尼克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机械玩偶无力地垂落在泥水里,像她破碎的希望。
空气凝固了,餐厅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幕布传来的、被扭曲放大的杰克皮鞋踩踏水洼的“啪嗒”声。赛纶·卡瓦洛感到一阵窒息,仿佛那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这场景与他在红教堂的遭遇何其相似,只是这一次,被抱向处刑台的是那个颤抖的小女孩。死亡,从未如此具象地贴在眼前,每一步都踏在求生者紧绷的神经上。
“啧,又一个小可怜要变成烟花了。”古董商戚十一啜饮着红茶,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刺穿寂静,“早说了老弱病残组没前途,非要逞英雄,现在连瞎子都搭进去了吧?可怜的海伦娜,那根盲杖还挺值钱的。”她的话语刻薄得如同毒蛇的涎液。
角落里的入殓师卡尔·伊索只是抬了抬眼皮,冷漠地扫过幕布,又低头继续整理他随身携带的化妆箱,仿佛屏幕上的悲剧不过是等待他处理的又一具“作品”。他的沉默比戚十一的嘲讽更令人心寒。
幕布上的杰克抱着特蕾西,脚步微顿,缓缓转过头。那双猩红的眼眸,隔着屏幕,看向镜头,这眼神仿佛穿透了幕布直击赛纶的心灵!一种洞穿灵魂的、带着戏谑与无尽寒意的凝视。它穿透了幕布的阻隔,直刺赛纶的心脏!赛纶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害怕的同时又感受到了内心的一丝疯狂!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轰!
赛纶浑身剧震,喉间的金色音叉不受控制地发出嗬嗬低鸣。他感到一阵眩晕,恐惧被无限放大,但紧随其后的,却是那股戏谑的疯狂仿佛被瞬间点燃,在灵魂深处爆开一朵扭曲的火花,一股异样的、带着毁灭快感的悸动悄然滋生——那是他心底的'戏谑者'在低语:看啊,多么精彩的表演!恐惧与绝望,多么迷人的养料!
赛纶突然清醒,这脑海内一瞬间的低语,让赛纶背后绷带湿了一大片。
“这场面……能平局撤出,就谢天谢地了。”突然,一个陌生的、带着一丝圆滑与疲惫的男声突兀地在餐厅门口响起。
众人惊愕回头。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律师弗雷迪·莱利。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但略显陈旧的深灰色条纹西装三件套,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带着一种与这绝望氛围格格不入的精明算计。他手中正漫不经心地晃着一个皮质封面的厚厚笔记本。
“放弃那个机械师女孩吧。”弗雷迪的声音平静得近乎残酷,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幕布上杰克抱着特蕾西的画面,“他们两个(指园丁和空军)现在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纠缠下去,只会团灭。”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判决。
“老朋友!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个略显臃肿的身影从角落里站起来,是慈善家克利切·皮尔森,他脸上堆起夸张的笑容,快步迎向弗雷迪。
弗雷迪脸上立刻浮现出职业化的热情微笑:“噢!您应该就是克利切·皮尔森先生吧?前任律师生前最信赖的伙伴。久仰大名!我是弗雷迪·莱利,您不介意我继承我的前任与您之间珍贵的友谊吧?”他主动伸出手。
“唔!哈哈哈,你真是个热情的律师!”克利切用力握住弗雷迪的手,发出洪亮的笑声,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律师?角色继承?赛纶的大脑飞速转动。这个弗雷迪·莱利,神态自若,言语清晰,甚至带着一种掌控感,与他初入庄园时那种茫然无措的“新人”状态天差地别。这绝不是一个被命运抛入深渊的猎物该有的样子。
弗雷迪晃了晃手中的笔记本,对餐厅众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各位,叙旧的话晚餐时再聊。请容我先失陪,需要去二楼……清点一下我‘前任’留下的‘遗产’。”他特意加重了“遗产”二字,转身优雅而从容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疯子。”佣兵奈布·萨贝达看着弗雷迪的背影,低声啐了一口,继续擦拭着他的护腕。
“疯子?”赛纶不解地看向奈布。
“哈哈哈,”魔术师瑟维·勒·罗伊优雅地转着手中的扑克牌,接口道,“弗雷迪·莱利先生可是这座庄园最早出现的五个‘角色’之一,经历过无数次‘演出’。早已不是普通的角色。他不仅自身能力强大,更重要的是,他继承了无数‘前任律师’积累下的东西——经验、道具、或许还有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本日记,很可能记录着和幸运儿一起战斗的信息,记载着关于这座庄园的许多不为人知的规则和秘密。”瑟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羡慕。
“幸运儿!影帝?”赛纶不自觉的思绪发散了起来。
瑟维意味深长地看了赛纶一眼说道:“并非所有踏入此地的人都是被动的、预先不知晓的。总有一些人,他们或许是为了追求刺激,或许是为了某种目的,主动戴上‘角色’的面具,走进这场盛大的、用生命做赌注的娱乐秀场。”
“疯子!”赛纶无法理解这种主动投身地狱的行为。这个庄园到处充斥着扭曲,扭曲的人心,扭曲的规则,扭曲的世界,一切都是为了娱乐那些所谓的“观众”!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猛地从幕布中炸开!画面剧烈晃动!只见空军玛尔塔·贝坦菲尔半跪在泥水中,手中信号枪的硝烟还未散去!她瞄准的,正是杰克怀中的特蕾西!这是她最后一颗子弹,绝望的挣扎!
然而,杰克的身影在枪响的瞬间,如同融入雾气的鬼魅,凭空消失!子弹穿透空气,打在对岸的枯树上,溅起一片木屑。玛尔塔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只剩下彻底的绝望。
紧接着,杰克的身影在玛尔塔身后凝实,猩红的利爪毫不留情地挥下!玛尔塔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而特蕾西,已经被稳稳地放在了火箭椅上!束缚带扣紧!
幕布的另一侧,园丁艾玛·伍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特蕾西——!”她挥舞着手中的工具箱,不顾一切地冲向火箭椅,试图进行最后的救援。
但一切都晚了。
失去了盲女的指引和机械师的核心破译能力,仅凭重伤的空军和园丁,根本无法在杰克眼皮底下完成剩余的两台密码机。火箭引信嘶嘶作响,特蕾西小小的身影在火光和浓烟中化作一道凄厉的流光,飞向天际。
玛尔塔挣扎着爬起,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杰克,试图为艾玛争取时间,却被杰克反手一爪彻底击倒。她躺在冰冷的泥水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灰暗的天空。
画面最后,定格在艾玛·伍兹身上。她没有再去看杰克,也没有看倒地的玛尔塔。她只是呆呆地望着特蕾西消失的方向,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然后,她猛地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踉踉跄跄地冲向湖岸边一个不起眼的、被水草半掩的地窖逃跑出口……
她的背影在阴沉的湖景村背景下,显得无比渺小、孤寂、沉痛。
幕布归于黑暗,猩红的评分文字如同凝固的血液缓缓浮现:
表演结果:监管者胜利!
开膛手-杰克:S!最佳表演奖!
餐厅一片死寂。只有赛纶喉间的音叉,在死寂中发出持续而微弱的、无人能懂的悲鸣。
庄园外,通往密林的荒芜小道上。泥泞沾染了艾玛·伍兹的裙摆和磨损的围裙。眼中干涸的泪痕被风吹得生疼,她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只有沉重的脚步机械地向前挪动。特蕾西消失前最后那声微弱的“艾玛姐姐”和海伦娜倒地时盲杖脱手的声音,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几乎要将她逼疯。
路边低矮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啜泣声。艾玛麻木地转头。
一个穿着沾满泥土的蓝色条纹病号服、外面胡乱套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破旧大褂的小女孩,正蜷缩在泥地里瑟瑟发抖。她赤着脚,脚踝处有擦伤,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尖尖的,上面还有未干的血迹。她像一只受惊的幼兽,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
艾玛死寂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她停下脚步,沉默地走过去,弯下腰,一把抓住小女孩冰冷颤抖的手臂,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动作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女孩吓得停止了哭泣,惊恐地抬头,露出一双红肿的、写满恐惧的眼睛。
艾玛盯着她,喉咙里发出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医生?”她认出了那件标志性的、象征身份的蓝色大褂,尽管穿在一个孩子身上显得如此怪异。
女孩下意识地、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艾玛不再说话。她只是更紧地攥住了女孩细瘦的手腕,仿佛抓住一根浮木,拉着她,继续沉默地、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欧利蒂丝庄园走去。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冰冷的夜风吹过旷野,卷起枯叶。艾玛紧握着“医生”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女孩的皮肉里。她低着头,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已久的悲痛、绝望、以及某种疯狂的念头,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停住脚步,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泣音,对着一片虚无的黑暗,也像是对着身边这个陌生的“医生”女孩,嘶哑的自顾自说道:
“黛儿……我想死在厂长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