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王家府邸深处。
重重院落最核心之地,家主密室深藏于此。
此地乃是王家权利与隐秘的最终核心,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密室空间并不宽敞,只点着一盏孤灯,悬挂壁角,幽蓝色的火焰不安地跳动着。
中央一张巨大的玄铁桌案。
桌案一端,王家当代家主王玄山端坐。
他身着紫色锦袍,袍上用暗金色丝线绣着王家独有的毒蟒家徽。
跳跃的灯火勾勒出他半张脸,另一半则完全隐没在浓重的阴影里。
唯有那双阴翳深沉的眼睛,偶尔被幽蓝光芒掠过,难以揣度其真实心绪。
桌案的另一端,则坐着一位少年。
他身姿挺拔,一袭王家核心子弟的玄黑色劲装。
此人乃王间,王家年轻一代无可争议的第一人,其天赋之强、修行之快,在整个黑水城年轻一辈中都堪称怪物。
然而此刻,在那幽蓝灯光映照下,他的面容却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阴沉。
王玄山枯瘦的手指缓缓摩挲手指上的墨玉扳指,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询问道。
王间身体微微前倾,以示尊敬,声音平稳道。
“间儿,此番云氏,罗家可有探到什么风吹草动?”
“禀家主,罗家方面;
罗家主近月沉迷金屋藏娇,新欢匿于水南巷深处第三间小院;
其子弟罗天水于黑水坊市挑衅云氏子弟,不料被云若金教训,此间隙可为我们所用,伺机推动两家之间的矛盾;
云氏方面;
云道财游商归来,应当是为了鱼赏盛宴而来;
但另有一事蹊跷,近期云氏勒令子弟外出,城中鲜少看到云氏子弟,原因尚不清楚,弟子仍在查探。”
话音落下,密室重归寂静。
王玄山的手指蓦然停止了摩挲。
他屈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
“呵,罗家那个老色鬼,早晚精尽人亡,死在温柔乡里。”
王玄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语气中带着轻蔑和算计。
“你且安排人手,将这金屋藏娇的消息,不着痕迹地透给罗家后院那些怨妇,枕头风有时候比刀剑更利,够那老色鬼烦上一阵了。”
“至于云氏——”
他顿了顿,眼中似有寒光闪过。
“此番勒令肯定有事发生,静的反常,应当是永泽山内出了变故,间儿,你亲自带队,潜入山中探查。无论云家是得了天大的机缘,还是遭了灭顶之灾,务必给我挖出真相!”
潜入永泽山?!
王间听闻此话,身体蓦然绷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命令。
以往刺探云氏,最多是从外围子弟口中套话,或在山下的云天镇安插眼线。
此番竟然要安排他进入永泽山,那可是云氏的根基重地啊。
他猛地抬头,眼中那抹极力压抑的惊愕与难色在幽蓝灯光下一闪而逝,声音带着一丝滞涩。
“家主,永泽山乃云氏百年根基所在,地势险绝,禁制重重,更是其核心腹地...贸然深入,无异于虎口拔牙啊!”
王玄山身体微微后靠,整张脸陷入阴影中,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云氏内部肯定是有大事发生,暗线密报,其所有核心子弟已被紧急召回,齐聚永泽山深处,王家没有合适的子弟,间儿,此事只能拜托你了。”
他忽地伸出手,越过冰冷的玄铁桌面,重重拍了拍王间的肩膀,那力道带着安抚,更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王间眉头紧锁,再度提醒道。
“可是,这不亚于直接挑衅云氏,云氏可还有人在问剑宗内,若因此掀起战端,我王家可讨不着好。”
“问剑宗?”
王玄山猛地坐直身姿,脸上浮现一抹轻蔑的笑。
“问剑宗高人已有明示,那云氏的云若剑已被作为弃子,自身难保,这正是天赐良机,何来危险。”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难以掩盖的激动。
“此事更是问剑宗高人吩咐,如若能借此铲除云氏,吞下那永泽山基业,我王家定然能成为这黑水城第一修仙世家,更能傍上问剑宗这条大船。”
王玄山语气又缓和下来,再次拍了拍王间紧绷的肩膀,安抚道。
“放心,非是让你们去送死,我已备下一批上品符篆——疾风遁形符、敛息匿踪符......可助你们一臂之力。”
紧接着,他抛出真正的诱饵,声音带着蛊惑。
“间儿,待你凯旋归来,我定让王家宗老纳你入族谱,到那时,你与小女鸢儿的婚事,也该风风光光地办起来了。”
“家主厚爱,王间并非惧死,而是害怕才疏学浅,有负所托,坏了王家大计啊!”
王间闻言连忙低头,单膝重重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声音里充满了惶恐与感激。
王玄山看着他跪伏的姿态,阴影中的脸上没有任何动容。
既无责备,也无搀扶,只是静静地、居高临下看着他,如同欣赏一件工具的姿态。
半晌后,才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道:
“行了,起来吧。你我将成翁婿,何须如此生分?回去好生准备,莫误了时机。”
“弟子领命。”
王间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沉闷而顺从。
他缓缓起身,动作略显僵硬,转身便要退出这片令人窒息的密室。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冰冷厚重的石门机关时。
王玄山那慢悠悠、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阴冷声音,再次自身后幽幽传来:
“哦,对了,王晟那小子,似乎前两日也跟罗天水那蠢货搅在一起?”
他的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锥,刺入王间耳中。
“回去,好生‘告诫’他,管住自己的手脚和嘴巴。若因他这点微末小事,坏了王家的大事......”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那股赤裸裸的、浸入骨髓的威胁之意,已弥漫了整个密室。
王间搭在石门机关上的手,瞬间僵住。
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微微颤抖。
他猛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猩红血丝。
“弟子知晓。”
沉重的石门无声滑开一道缝隙,王间的身影迅速没入门外的黑暗之中。
只留下密室内跳动的幽蓝孤灯,以及玄铁桌案后,那张在阴影中显得愈发深不可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