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苍国,七府之一,以绝峰为名的天川府内,有这么一座盘踞在绝险之地,将‘剑’与‘心’紧密结合的古老宗门——问剑宗。
它以剑闻名大苍,磨砺无上剑招的同时,更要不断拷问执剑的本心。
宗门环境肃杀,内部团结护短,门规森严重德。
凌冽如刀的山风在呼啸,卷起枯剑冢的森然剑气,发出呜咽的悲鸣,像是英魂不甘的低语。
此地乃是问剑宗,剑的归宿之地,也是云若剑的囚笼之地。
一座简陋的石屋,如同被遗忘的墓碑,紧挨着枯剑冢边缘的峭壁而建,承受着风霜雨雪的常年侵蚀。
屋内,石床上盘坐着的身影,略显单薄。
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周身萦绕着一种近乎腐朽的沉寂。
他便是云若剑,身负通明剑心、曾被视为宗门未来之星的练气九层弟子。
今日,本该是内门大比,群英争锋的时刻,却只能困在这方小天地中。
三日前问剑秘境之行,他于问剑殿投石问心,非但未得筑基机缘,反而得到了“剑心有晦”四字箴言。
那可是,只对剑心魔性之人,对宗门异端才会如此被评判的箴言。
宗门震动,质疑如潮水般涌来,却又不舍得处置云若剑。
毕竟谁都知道,他身负通明剑心,怎可能剑心有晦,无人能解,亦无人敢赌。
一时间,整个宗门弟子对其的羡慕崇拜化作漫天污言秽语。
为了防止师名有损,云若剑毅然自断关系,不在乎污言秽语,自囚于枯剑冢中。
哒...哒哒——
一阵沉重脚步声刺破风的呼啸,从远处传来。
本枯坐在石床上的云若剑蓦然睁开眼,还有一丝疑惑闪过。
现在并非送食的时辰,谁会踏足这被遗忘的角落?
不等他想明白。
“砰!”
一声闷响,本就不怎么牢固的木门板被一股大力敲击,应声向内砸落,激起一片尘土。
门外光影下,站着三人。
为首者,衣冠胜雪,一身流光溢彩的华服法袍,在枯冢石屋的破败萧瑟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手中捏着一封书信,脸上挂着居高临下的笑容,眼神中丝毫不掩饰对这环境的嫌弃。
来者乃是问剑宗大长老嫡孙,常年被云若剑压过一头的“千年老二”——澹台天。
左侧,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看着地上的门板,脸上堆满尴尬与谄媚,似乎在说。
澹台师兄,这破门,忒不结实,不能怪我...
右侧,则是一个沉默寡言、宛如铁塔般的高壮汉子。
澹台天淡淡睨了瘦子一眼,没有责怪其冒失。
“哟,云大天才,”
瘦子顿时会意,抢先一步,扯着嗓子叫道:“我们澹台师兄大发慈悲,看你困在这鬼地方可怜,亲自给你送家信来了,还不快谢恩?”
一旁的高个却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瓮声瓮气问道。
“可是,这不是老大自己求着来送信的吗?”
砰!
一声更响的拍击声。
“就你话多!闭嘴。”
故作高冷的澹台天听到这般话,顿时面红耳赤,狠狠一巴掌拍在铁塔的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他有些气急败坏呵斥道。
“本少是可怜他,想看看曾经的云大天才,现在到底是如何一副凄惨模样。”
他一边骂,眼角的余光却飞快地扫向石床上的云若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观察对方是否捕捉到铁塔的“真话”。
云若剑的目光漠然扫过三人,如同在看三块石头,最终定格在那封明显已被拆启的“家信”上,没有任何波澜。
澹台天心中松了口气,随即那施舍般的优越感重新占据上风,扬了扬手中的信。
“喏,云若剑,你家中来信了,什么忙都帮不上,问你要符道入门资源呢。
啧啧,小家族就是小家族,鼠目寸光,攀上我们问剑宗这根高枝,就迫不及待地伸手讨要了?符道入门的资源?呵,胃口倒不小。”
“可惜啊,”
澹台天瞧着他那无动于衷的模样,一股无名火冒出,声音陡然拔高。
“现在才来讨要?晚了!”
“你云若剑如今是什么?”
“是宗门的弃子,连自身都难保了,还能顾得上你那穷酸家族?”
瘦猴眼珠滴溜溜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绝妙的主意,猛地一拍大腿。
“不对啊,老大,这家伙还有去处啊!重剑峰那位...嘿嘿,那位浑天长老,不是一直对他‘另眼相看’吗?”
他猥琐看着云若剑,挤眉弄眼。
“凭云师兄这副好皮囊,若肯放下身段,去‘伺候伺候’那位,区区符道资源,还不是手到擒来。哈哈!”
澹台天佯装恼怒,抬手拍在瘦子后脑勺上,骂道。
“蠢货!就你长了张嘴?本少需要你提醒?”
他转向云若剑,眼神里的轻蔑和玩味几乎要溢出来,语气却故作宽宏。
“不过嘛,瘦猴儿说的倒也在理。
云师弟,你也别太死心眼,你看,求求我,或者去重剑峰走一趟?
说不定,师兄我一时心软,亦或者那位长老一高兴,你家的难题,也就解决了呢?哈哈哈!”
澹台天晃了晃手中的信,仿佛那是诱饵,不由得大笑起来。
可惜,石屋内,依旧死寂。
云若剑甚至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眼前聒噪的几人不过是几缕无关紧要的烟尘。
澹台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戛然而止。
他有些无趣撇了撇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呵,无趣。真是无趣。”
只见,澹台天手腕一抖,带着十足的轻蔑,像丢弃什么秽物一般,将那封信朝着石床的方向轻飘飘甩了过去。
他轻掸衣袖,仿佛要掸去此地的晦气,转身便走。
“走吧,这破地方,多待一刻都污了本少的眼。”
两人紧随其后,却没有注意到澹台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云若剑啊,云若剑,本少话都递到嘴边了。
你这家伙古板的狠,本来稍微向宗门发个誓,求个情,这事也就过去了,非要这样硬钢。
希望你倒是聪明点,好生寻上那重剑峰,还能有的一救,不然等宗内重视起来,只怕是我澹台天,真得少个对手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枯剑冢的风声再次成为唯一的主宰,呜咽着灌入没有门的石屋。
石床上,云若剑缓缓睁开眼。
他伸出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指,拾起腿边那封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家书。
指尖抚过被粗暴拆启的封口,没有丝毫意外或愤怒。
他早已是囚徒。
此信,自踏入问剑宗那一刻起,怕是已被不知多少人审视过了。
昏暗中,云若剑的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
那并非符道资源的直接索要,而是家族在困境中小心翼翼、充满期盼与歉意的委婉求助。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针,刺在他早已麻木的心湖上,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许久,云若剑将信纸仔细折好,贴身收起,望着那倒下木门,轻声吐出二字。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