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橇之上，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北山一行人都感受到急速滑行带来的刺激感。
特鲁在另一个雪橇上兴奋地大喊：“这可比骑马有趣多了！”
北山对此摇头笑了笑，环顾坐在雪橇上的其他人，脸上也都有着新奇的神情。
威戈骑在安格尔身上，速度也是不慢，紧紧贴在北山所坐雪橇旁，身体随着安格尔奔跑的动作上下起伏。
北山又忍不住对威戈发问，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永冬堡离这里有多远？”
威戈转头看向北山，回答道：“大概离这里两百里，在冰原深处。”
北山点了点头，随即想到幸好遇见了威戈三人，不然他们要是接着走下去，又没有具体的方向，不知道会不会走错，从而越离越远。
随即，北山转而问起威戈那个指挥狼群的小饰品：“你吹的那个东西，为什么发出嗡鸣声后，安格尔它们就知道你们的意思？”
威戈低下头，看向挂在他脖子上的小饰品，笑道：“这个其实是雪狼鼻腔内的鸣骨，它们自身也是用这种声音来交流的，所以我们在雪狼死亡后会将之取下，数百年来摸索出了怎样吹动就代表怎样的意思。“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虽然鸣骨传出的声音，在我们听来很细微，但安格尔它们却能在十几里开外就听见。”
“原来是这样。”北山赞同了一句，这样看来，遗民们和雪狼之间的共生关系，的确已经几乎可以算是一种天衣无缝的默契联结了。
“也就是说，其实雪狼的听觉比我们要灵敏许多？”北山不由看向安格尔，而安格尔也转过头来看着北山，那眼神在知道这是朋友后，温和的真如家养小狗一般。
威戈点点头：“是的，我们每次外出打猎，几乎都是依靠安格尔它们的听觉和嗅觉，才能找到猎物。”
“那，你们刚才会出现在雪丘上，其实并不是听见了我们的大喊声？而是，安格尔它们听见了？”北山对此有点好奇。
威戈朝北山笑了笑：“大人，我和阿尔他们并没听见什么喊声，那时候我们正准备去猎杀一头雪熊，大概离那座雪丘十里开外，但我们正要动手的时候，就发现安格尔带着狼群跑了过去，因此才紧接着跟过来的。”
“那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安格尔了，要不是它听见我们的喊声，我们之间肯定无法那么快相遇。”北山由衷地夸赞道。
安格尔似乎知道北山是在夸它，朝北山发出“呜呜”的几声，像是在说“不用客气”。
威戈则微微扬起下巴，感慨的拍了拍安格尔：“它很有灵性，是我最可靠的伙伴，许多次出来打猎，要不是有它在，我怕是已经埋葬在冰原之上了。”
北山露出笑容：“这我能看出来。”
他想到刚才狼群才出现时，安格尔眼神里就有着不属于野兽的聪明。
两人沉默了片刻后，北山又好奇地问道：“你说你们三人是出来打猎的，但我好像没瞧见你们携带什么武器，难道你们打猎，主要也依靠安格尔它们？”
威戈却摇了摇头：“不，安格尔它们主要还是帮我们追踪和寻找猎物，要是碰见特别难对付的，它们也只协助我们围住猎物，不让猎物逃跑，击杀还是需要我们来做。”
“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冰原上的动物体型都很大，安格尔它们去攻击的话，难免会受伤。”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让狼群猎杀，它们总没有分寸，把猎物撕咬成碎块，导致我们根本不好运回去。”
北山闻言，心里更加好奇，连忙问道：“听你所说，这里的动物都体型巨大，连狼群攻击都可能受伤，那你们就只有三个人，是怎样在避免受伤的同时还成功猎杀的？”
他清楚这里没有魔素，也就意味着在这里生活多年的遗民，根本不可能步入四大职业，说不定威戈连魔素是什么都不知道，因此他对此非常想知道答案。
威戈神秘一笑，伸手拿起了那根横放在安格尔身上的黑色铁棒，说道：“大人，这就是我们的武器，只要有它在身边，哪怕我一个人也能击杀一头雪熊。”
“这是武器？”北山疑惑不解，他的确注意到了黑色铁棒，造型也极为奇特，但他却没想到这会是武器，因为铁棒只有一米不到的长度，他以为那是威戈行走冰原时，用来试探雪地深浅的。
威戈见北山一脸疑惑，脸上笑容更甚：“大人您不知道，这是大概五百年前，我们一位先辈发明的，他将之叫做‘火绳枪’。”
“火绳枪？这么短？而且连枪头都没有。”北山还未回话，坐在同一个雪橇上的莱特就开口问道。
北山也同时点了点头，表示他的想法和莱特一样，这么短的根黑色铁棒，也能叫做枪？
威戈连连摆手解释道：“大人误会了，它虽然叫枪，但不是那种长枪，而是能发射弹丸的厉害家伙。”
“弹丸？”北山只觉得威戈越解释，他反倒越不明白。
威戈发现自己好像真无法仅靠解释就说清楚，他虽然说的也是大陆通用语，但始终有些词句生涩，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干脆想了想后说道：“大人，要不这样，刚才我们要猎杀的那头雪熊应该还没逃远，不如我们绕过去，给您演示一下。”
北山眼睛一亮：“那我们就快去追那头雪熊，我的确想看看你说的这把‘火绳枪’到底有多厉害。”
在他看来，雪熊的体型大概比安格尔还要大，而他之前面对安格尔的时候，哪怕是五阶“武将”，也不敢保证自己一点儿伤口不会出现。
结果呢，威戈竟然说只要有火绳枪，他一个人都能射杀一头雪熊，因此北山很想立刻见识一下。
除了北山点头同意绕一下路，坐在他身后的莱特，以及其他几个雪橇上的众人都听见了威戈的话，也纷纷跟随北山赞同，眼中满是期待。
威戈随即把挂在脖子上的鸣骨吹了一下，指挥着安格尔，带着拉住雪橇的狼群转变了方向，而安格尔似乎也感受到了接下来的“表演”，奔跑的脚步都欢快了些。
大约过去一刻，凭借安格尔灵敏的鼻子，众人很快追上了之前威戈三人准备猎杀的雪熊。
那雪熊浑身白毛，果真比安格尔的体型还大上一倍，如果要和大陆上常见的动物来比较的话，北山等人都只能想到大象，雪熊和大象一样大。
不知道是不是才从被猎杀的命运里摆脱，那头庞大的雪熊放松了警惕，竟然对逼近的众人没有丝毫反应，正靠在一块岩石上呼呼大睡。
当距离来到大概百米左右的位置，威戈伸手敲了一下安格尔的头，安格尔立刻静悄悄地停下脚步，没发出一点声音，狼群拉动的雪橇也同时停了下来。
威戈对众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把头靠近北山，低声解释道：“雪熊一般情况下都会躲在自己的洞穴里，这头应该是出来寻找食物的。”
“但这些年来，冰原上动物逐渐减少，这头雪熊大概是没找到，刚才又被我们追了一阵，饿着肚子累惨了，这才睡着过去，对我们靠近没有反应。”
北山点了点头，并没有回话，他怕自己万一没控制好声量，把雪熊吵醒，那就又得等上一会儿才能看见威戈的演示了。
威戈随即从他穿着的皮毛里掏出一个布袋，从中倒出几颗圆形的小铁球。
“大人您瞧，这就是我说的弹丸。”
接着，威戈又从腰间摩挲一阵，取出一个用兽皮包住的小包，小心打开后，里面是一堆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散碎颗粒。
“大人，这是能把弹丸发射出去的火药，据那位造出这些的先辈记载，这是用木炭、硫磺，还有一些硝石粉末配比出来的。”威戈继续解释。
北山对于那种弹丸倒是不太关心，曾经他在林科兰尔还未被派去格威特兰时，见过一些贵族子弟玩耍用的弹弓，而弹弓所配的就是差不多大小的泥丸。
但是火药，北山却是第一次见到，他首先的反应就是这和火油会不会很像，只不过一个是液体，一个是固体，但一听威戈解释，就知道自己想的不对。
不过，北山猜测或许原理也差不多，都是能用来点火的，同时也再次感慨起来，没想到在冰原上的遗民，会造出这些奇怪的东西。
随即，他摆了摆手，示意威戈继续。
威戈熟练地拿起火绳枪，然后把火药小心地倒入黑色铁棒的前端，北山这时才注意到，铁棒原来是空心的铁管。
接着，威戈从兽皮上撕下一小块，同时拿起一粒弹丸，依次放入铁管当中，然后从大腿侧面抽出一根木条，塞入铁杆往下压了压。
他一边演示，一边接着低声对北山说道：“这个过程，我们叫做装填。”
装填完毕，威戈再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火绒绳子，轻轻搭在铁棒侧面的一个特殊机关上，随即又在腰间取出两块火石，“哒哒”的击打起来，点燃了火绳。
整个过程，北山和莱特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只觉得这所谓的装填和准备时间太久了，特别是亚德，忽然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五箭。”
北山隐约听见，他知道这是亚德在说，有这个时间，一个成熟的弓箭手已经射完五支箭矢了。
威戈似乎并未听见亚德的评价，他点燃火绳后，将火绳枪举起，右手扶在铁管前部，那里有一块木头垫着，左手则把火绳枪抵在肩上，那里也有一块木头和铁管相连。
他神情专注，眼睛紧紧盯着百米外的雪熊，仿佛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人，您看好了。”威戈轻声说道，把左手食指勾了起来。
北山因为一直看着，他早就注意到在所谓火绳枪的后部，有个和弩机差不多的扳机，而只见威戈勾起的食指放在了扳机上，轻轻地扣动了一下。
“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冰原上，在北山等人的耳旁炸开，犹如一道酝酿很久的惊雷。
包括北山在内第一次看见这种武器发动的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特别是护卫们已经条件反射的从雪橇上弹起，抽出武器要跑向北山身边防护。
好在北山于瞬间就回过神来，他连忙挥了下手，示意不必紧张，随即看向刚才发出了巨响声音的火绳枪。
在火绳墙的枪口处，一股浓烟裹挟着呛鼻的味道散开，而顺着枪口的指向看去，刚才还在呼呼大睡的雪熊，已经没了气息，倒在雪地之上，头颅处破开了一个空洞，从里面正流出鲜血和脑浆。
“这……这……”北山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中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他怎么也想不到，看似不起眼又耗费时间的火绳枪，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他在震惊之余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起林克之前对他提起，要把失落的族人带回去时，那眼中露出的精光。
他当时原以为，那是林克得知消息后的激动，以为是林克认为多一部分族人回归，就可以让未来的“光荣故土”有更多的战士。
然而，此时此刻，北山恍然大悟，他才知道，林克那时的激动，肯定更多的是眼前这支火绳枪，一个甚至可以说能改变战争格局的新式武器，一个威力巨大却只有南疆会最先掌握的武器。
他不难想到，当初从探寻船队派回去通报消息的人员，也一定早就见识过火绳枪的威力，并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克。
以北山的眼界来判断，被一击毙命的巨大雪熊，要是用其他武器去进行击杀，大概需要三到四个二阶武士的配合，还同时要承担可能受伤的风险。
但是，谁能预料到，一支火绳枪就能达成这样的效果，还不用担忧自身的安全，如果是出现在战场上，那肯定意味着一般的战士只需挨上一枪，就会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威戈，我可以仔细看看这支火绳枪吗？”北山带着惊叹的语气，对威戈询问道。
威戈一怔，好像北山是在问一个什么奇怪的问题，他直接把火绳枪递给北山：“大人您要看当然可以了，就算这时候我不为您演示，等到了永冬堡，长老们也一定会全部告知您的。”
北山接过火绳枪，入手并不是太沉，大约和一把单手长剑差不多，这意味着一个强壮一点的农夫，只要经过训练就同样能运用自如。
“果然可以是用作战场上的利器。”他心中感叹。
他双手稳握着火绳枪，目光在枪身上来回打量，除了那根明显的黑色铁管，枪身其余部分都是由木材打造的，枪口处有准星，放置火绳的地方也有望山。
“看起来大多数部件和弩机都很相似，只是造型不同，应该能让南疆的铁匠去制造。”北山此时已经在考虑，等回去后是否能大规模制造的问题了，一件战场利器，不由他不心动。
仔细看过之后，北山顺手又把火绳枪递给了他身后的莱特，此时其余众人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全部跑到他身边，眼冒精光地盯着。
莱特拿过火绳枪，同样仔细看了看后，发出了和北山想法一样的感叹：“这东西要是用在战场上去攻击敌人，大概敌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溃散逃跑吧。”
亚德也靠了过来，在近距离看过后，给出了新的评价：“七箭。”
了解他的众人都知道，亚德的意思是，火绳枪的威力至少比得上一个成熟弓箭手射出七支箭矢。
特鲁又一次张大了嘴，想去伸手摸一下火绳枪，又好像担心自己碰坏，最终惊讶道：“我们卡伯尔鲁尼要是有这东西，亚尼法特亚的狗哪里还会敢来攻打我们！”
其余的护卫们，更是你一言我一句的，纷纷扰扰的七嘴八舌个不停。
北山没有理会各自惊叹中的众人，而是对威戈接连问道：“威戈，火绳枪发射一次后，重新装填是否需要等待一会儿？每一次发射的间隔，大概是多少时间？制造方不方便？永冬堡现在大概有多少支？火药的配方容不容易？”
面对北山一连串的问题，威戈挠了挠头，思索了片刻，这才一一回答起来。
“大人，火绳枪发射一次后，只需要把枪管里的火药灰烬清理，就可以再次装填，不需要特意等待，当然要是过多发射后，枪管会变热，那就需要等上一会儿。”
“至于每一次发射，其实还是跟装填速度有关，在第一次挂上火绳并点燃后，要是一个熟手，大概需要十息左右。”
“制造方面，这几百年来永冬堡已经很熟练了，我们缺少的只是打造枪管的铁，而且多年来我们改造过许多次，火绳枪的每一个零件都可以单独制造，然后组装起来就能用。”
“不过，我们现在并没有多少火绳枪，大概一千支左右，这还是跟缺少铁矿有关，要是回到故乡，有了足够的铁矿，我们可以打造更多的。”
“火药的话，大人更不用担心，那三种材料在故乡应该更常见，具体配比，大人去了永冬堡，长老们肯定会直接交给您的。”
待威戈回答完，北山又接着问了两个问题，这都是他关心的，是否能在未来大规模运用的考量：“火绳枪的使用有没有其他条件？射程大概有多远？”
威戈虽然一直生活在冰原，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大陆，更不知道在他的故乡会有人与人之间爆发的战斗，但经常外出打猎的他，倒也隐隐察觉到了北山问题的缘由。
他对此并未隐瞒，而是继续认真地回答：“火绳枪主要是受环境影响，要是遇到大风大雪的天气，火绳点不燃，火药也会受潮，从而失去作用。”
“射程的话，现在我们制造出来的，大概最远能有两百米，再远就不行了，这一点不如弓箭，但好在威力大，我们外出打猎还是喜欢用火绳枪。”
北山微微皱眉，他想问的，基本也问完了，对于火绳枪的了解也足够具体，听起来似乎等回去之后，只要不是大风大雨的天气，都能让火绳枪出现在战场上，去给予敌人惊天的一击。
他不由想象着，在战场上，当敌人排兵布阵一点点靠近之后，几排火绳枪轮番射击，那密集的弹丸将会产生让敌人如何心惊胆裂的场面。
重新回过神，北山把莱特手中还在被众人观摩的火绳枪拿回来，然后吩咐道：“去几个人把那头雪熊搬到雪橇上，然后我们继续前往永冬堡。”
此时，北山心里已经不仅仅是想快些见到那些失落的遗民了，他更想的，是尽快商议好后就启程返回，坐船回到大陆，回到南疆。
因为，他望着手中的火绳枪，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比起带回远离大陆千年之久的敌人，这支火绳枪，才更是他此行最大的收获，是能改变南疆未来的战场利器。
他希望，快些让修斯他们也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