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子啊,一毕业就被朱大人许以高官厚禄,招揽了过去。起步就做了他贴身卫队的副队长!朱大人还说,等过几年,历练历练,就提拔他当正式的队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大爷说到这里,脸上那骄傲的神情几乎要溢出来,他挺了挺胸膛,仿佛自己也跟着沾了光一般。
只是,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似乎……并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了。
气氛,也随之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倪露看着大爷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那份刚刚被勾起的好奇心,如同被朱露的爪子挠过一般,痒痒的。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那……再然后呢?大爷,您的儿子现在一定很出人头地了吧?”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纯真,仿佛真的相信这是一个“寒门出贵子,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美好故事。
毕竟,在她过去的认知里,只要有实力,有天赋,再得到贵人的赏识,平步青云,光宗耀祖,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以她曾经的戴华斌的身份,只要她愿意,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卫队副队长,就算是直接封个爵位,那也只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所以,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位大爷在提到儿子如此辉煌的“开局”之后,却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按理说,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这位大爷不说能跟着坐享荣华富贵,至少也不至于一把年纪了,还需要在这种地方干这种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儿。
哪怕他只是个一环魂师,身体底子比普通人强些,但常年累月地分割那些坚韧的兽骨和筋肉,对身体的损耗也是巨大的。
听到倪露这带着几分天真的追问,那位大爷的身体猛地一颤,原本略显佝偻的腰背,似乎在这一刻塌陷得更低了一些。
他脸上的那丝骄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落寞。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倪露和袁菲脸上转了转,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也变得沙哑和低沉了许多,仿佛怕被周围其他人听见一般。
“出人头地……呵呵……”大爷的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一开始……确实是那样的。我儿子刚到朱府那会儿,隔三差五地还会托人捎信回来,有时候还会带些赏钱和府里用不着的稀罕玩意儿。他说朱大人对他很器重,府里的待遇也好,让我们老两口放宽心,以后不用再那么辛苦了。”
“那时候啊,我和他娘,真是打心眼儿里替他高兴。觉得这孩子,总算是熬出头了,我们老张家,也终于要跟着沾光了。”
大爷说到这里,从怀里掏出一个磨得有些发亮的烟斗,又从腰间的布袋里捻出一撮烟叶,慢慢地填进烟锅里,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更加浓浊的烟雾,仿佛要将心中的苦闷,都随着那烟雾一同吐出去。
“可是……好景不长啊。”大爷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大概……过了大半年吧。我儿子捎回来的信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短。偶尔回来一趟,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他什么,他也不愿意多说,只说……府里的事情,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瞎打听的。”
“再后来……”大爷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从一些在朱府当差的老乡那里,零零星星地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我儿子……他变了。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正直了。说他……开始帮着朱大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一开始,还只是帮着朱大人打理一些府内的杂事,应酬一些官场上的人物。可慢慢地,就开始被迫……帮着朱大人欺压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了。”
大爷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他们……他们会对那些家里有点薄产的,比如有几亩薄田的,或者开了个小铺子、小工坊的人家,进行巧取豪夺。要么是栽赃陷害,逼着人家倾家荡产,贱卖产业;要么就是放出高利贷,等人家还不起的时候,再强行兼并人家的家产。那些手段……脏得很啊!”
“我……我也曾劝过我儿子,让他别跟着朱大人同流合污,别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他说……他也没办法。他说,在那种地方,想要往上爬,想要保住自己的位置,就不得不……把手弄脏。
他说,他也是身不由己。”
大爷说到这里,声音哽咽了一下,眼眶也微微泛红。
“再后来……就再也没有我儿子的消息了。”他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大概……是又过了小半年吧。突然有一天,朱府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和……二十个金魂币。”
“那信上,就轻描淡写地写了几句话。说我儿子……在一次执行‘秘密任务’的时候,不幸……殉职了。这二十个金魂币,是朱大人体恤我们老两口,给的……抚恤金。”
“二十个金魂币……呵呵……”大爷再次发出那种令人心碎的苦笑,“我们普通人家,几代人才能出一个像我儿子那样的‘金凤凰’啊!结果到头来……就只值这区区二十个金魂币!”
别的不说,按照当前仪罗城的物价,三个铜魂币只能买一斤猪肉。
要是星罗城那边,那得四个铜魂币才能买一斤猪肉。
二十个金魂币,也就不过两万个铜魂币而已,只是够普通人家三四年的开销,哪怕省吃俭用,也只够花七八年。
说到这里,这位年过半百的汉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他那布满皱纹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那泪水并不清澈,带着岁月的沧桑和生活的苦涩,滴落在他那双粗糙黝黑、布满老茧的手背上,很快便渗入皮肤,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