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山脉间,山外青山楼外楼。但到了落魄山这边显得更加寂寥一些,落魄山只有楼与楼,没那种鳞次栉比的豪气,只两座竹楼淡雅得很。
一袭红袍的李飘在阮邛铺子待了三天,而后告别阮师回了落魄山,刚至猛字楼,便听到陈平安撕心裂肺的喊声。
青衣小童忽而窜到李飘面前,拽着他的衣袖道:“二老爷,你总算回来了,陈平安最近拜了一个老……高手为师,练拳都快练疯了,每天被揍得都找不到北。”
一旁的粉裙女童的心中对李飘总有着敬畏,此时也走到李飘面前,眼眸含泪点头,显然是心疼坏了。
李飘轻轻揉了揉粉裙女童的脑袋:“叫得这么惨,估摸打底子呢,我能上去瞧一瞧吗?”
粉裙女童看着李飘:“老爷倒也没说不能上去的话,只是我们不太敢旁观。”
这时竹楼里又传出极大一声惨叫,青衣小童呲了下牙,道:“我们的们字之中不能还有我吧。”
粉裙女童没敢还嘴,心里腹诽一句:“那也不能是魏檗大人啊。”
李飘对着二人柔和笑了笑,只身走入猛字楼,一步一步缓慢上了竹楼。二楼空荡,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身血汗的陈平安拼着命朝崔诚攻去,他此刻拳架都撑不住,只怀拳意而已。
崔诚简单一拳递出,便打得陈平安翻滚至李飘脚边。陈平安勉力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李飘那古井无波的眼眸。陈平安见他低头对自己笑了笑,只能硬挤出一个笑容。
而后陈平安便听见崔诚冷冷来了句:“还有三拳,别装死狗。”
陈平安勉力起身,撑着不让胸口的那股气坠下去,李飘便走到角落坐了下来。崔诚似乎只当李飘是空气,因其看出李飘根骨虽佳,但已被雕琢,还不如眼前的这泥胚子打磨来的随心所欲。
待陈平安终于被揍得昏死过去,李飘招呼来青衣小童与粉裙女童抬走了他,起身拱手对崔诚道:“李飘。”
崔诚静静地看着李飘,恣意笑道:“几境武夫?”
“五境。”
崔诚点点头,猛然递出一拳。
李飘只见崔诚带着磅礴拳意的一拳倏然至于身前。崔诚虽已压境,但拳意莫测,五境的拳力,起码七境的拳意,这一拳下去心志不坚者便会神魂破碎。
李飘一无所惧,拳架瞬而成型,右手随势掐出三剑诀后化而成拳,拳意至巅峰,体内十八关隘将灵元一层层推进,随着李飘的一拳递出轰然爆发。
拳意对撞,李飘与崔诚分别倒飞而去,崔诚只后退数十步停下,而李飘与陈平安一般,翻滚了数十圈,最后被墙壁卸了力。
但李飘只受了些轻微内伤,坐起后,便听崔诚问道:“教你拳法的师傅,难不成是那创撼山拳谱的武夫?”
李飘摇了摇头:“没见过,这是我自己学完拳谱琢磨的。”
崔诚算是放下了心,他还真以为创那拳谱之人是什么隐世高手,再看向李飘问道:“为何压着境,你该很早便可入武胆才是?”
李飘沉默片刻,才道:“如今的武道不是我的道。”
“你看不起武夫?”
见崔诚神色冷下来,李飘摇头:“只是不愿受武运拘束罢了。”
崔诚盯着李飘,见他不似作伪,没成想来这落魄山一趟能见到如此狂妄的家伙。
崔诚忍住想给李飘那张脸来一拳的冲动,因为崔诚第一眼望见李飘,便知其底子打得极好,尤其意的连贯可称最强,这也使其拳架招式若浑然天成一般。而这顺其自然的拳意成了掣肘,使李飘不会向前踏出一步。
崔诚心道,这还是挨揍挨少了,要是以前有人天天喂拳磨砺,便是可以和那人一决高下,看谁是最强。
“可惜。”
崔诚只说了这二字,又道了句:“滚吧,老夫今日眼乏,懒得见人。”
李飘见似乎也问不出答案,便拱手离开了二楼,走至一楼房间,只见陈平安躺在药桶里疗伤,粉裙女童在一旁满眼忧愁的等着,李飘笑了笑,坐定,望向了窗外。
粉裙女童看着李飘一副闲散的模样,问道:“二老爷难道不心疼老爷吗?”
李飘蓦然回过神看着粉裙女童,一脸柔和:“松散的泥沙撑不起高楼,只能一遍一遍的锤了。”
粉裙女童垂下脑袋,轻声道:“我知道的。”
李飘看着粉裙女童,只温柔笑了笑。陈平安其实与他一样,认定了值得去做的事情,即便是粉身碎骨也是值得,不过是痛些罢了。
待陈平安醒来后,张口便问道:“何时开始铸剑?”
李飘摇头失笑:“这还在蕴养铁锭,要些时日的,楼上那位前辈是什么来头?”
“似乎是崔东山的爷爷,看我境界不高来喂拳。”
“东山啊。”
陈平安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哦,对了,我有东西要送你。”说罢,陈平安招呼粉裙女童取来了那支风雪小锥和符经,道:“这是宝瓶大哥赠给我的,我还不怎么会写字,你先用着吧,这里还有一本符经。”
李飘从粉裙女童手中接过笔与符经,而后将那只笔放在腿上,翻了翻那丹书真经,点了点头,望着泡在药桶中的陈平安问道:“这墙上的字是李希圣写的?”
“是啊。”陈平安笑得有些开心,因为他一睁眼便看到了李飘腰间挂着的桃符。
李飘笑道:“我那竹楼也空的紧,等我写过了瘾,再还你。”
“说什么还不还的。”
在告别陈平安走入飘字楼后,望着一楼满墙的竹片,李飘想着既然是一楼就写些熟练的文字,便不自觉的便呵了呵笔尖,灌注灵元在一楼写下了齐先生给过的那三本书,小学、礼乐、观止。
随着笔画的勾连,魏檗感受到了落魄山正在下沉,魏檗远望着那落魄山,金色的光点在飘字楼不断闪烁汇聚为文迹,魏檗咬了咬牙,这次要抬一手了,不然便沉降得太过厉害。
翌日清晨,李飘从飘字楼出来,不知不觉便写了一晚,心中畅快的很,而他腰间的桃符也被他挂在了竹楼前。很相衬。
颇为满足的李飘躺在了竹椅上,竹椅跟着被春风吹动的桃符轻轻摇晃着,李飘慢慢的将要睡去。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可好时节到底是少,刘蕤被青衣小童带着来到了李飘的竹椅前,刘蕤瞧着闲散而眠的李飘,便静静等在一旁。
春天里,林深叶茂,红袍少年睡在竹楼前的竹椅上,一旁候着身怀阴谋的婀娜美人,很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