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
姬如意平静说道：“父亲以为我认不出？还是以为别的什么？”
“白玉石像跟母亲有几分像，这是一层；上面自带了高深隐蔽的魅惑之术，则是另一层。”
“我劝父亲就是为了不让父亲上当，沉迷于过往之中耽误了真正的大事；毕竟，如果母亲在世，也不会愿意看见父亲成为这种沉湎过去，沉迷外物，喜怒不定的人。”
“我这些心思，父亲也都理解吗？”
太子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的确不知道白玉像上还有高深的魅惑之术，还以为只是相似，然后自己才会越看越喜欢。
原来如意这孩子，还真是因为不让我沉迷外物，才针对白玉石像？他其实也认出来了，只不过比我想得更多一层？
这念头升起，再想到这孩子写《潜龙诗》表达心情与自己一般的“嗟我亦同然”……太子姬成业是真的有种被自己儿子在为人处世、能力、洞察各方面碾压的丢脸羞人之感。
原来这孩子这么聪明能干，什么都知道，而且还帮自己考虑到了。
偏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他要讨好皇帝陛下进行夺位。
孤这太子做的，未免也太丢人了。
孙元成也心中大吃一惊，悄然看姬如意，满是警惕戒备。
这个太孙殿下，原本并不出色，现在怎么这么厉害？
我当初可是第一次拿出白玉石像，连皇帝都看不出来异常，太孙怎么就看出来了？
难不成他之前大病一场，非但没有损害，反而激发了什么了不得的体质天赋不成？
见到太子姬成业的神情变幻，姬如意便知道自己的血脉共鸣与说辞已经在发挥作用。
“孙元成，你下去吧，我跟父亲有话要说。”
姬如意开口说道。
孙元成愕然看向他：你能命令我？
“怎么？我不是君，我说的话不管用？”姬如意淡淡反问。
孙元成只好把目光投向姬成业：太子，你说句话啊。
姬成业犹豫一下，到底是被姬如意的说辞、血脉共鸣的感觉影响，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孤跟他说两句话。”
孙元成顿时无奈，也只好躬身退出。
等他走后，姬如意又对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摆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终于，整个宫殿内清静下来，再无外人。
姬如意正要跟姬成业说话，无道昏君系统突然提示：【宿主正在被人以法宝窥探谈话内容，是否动用一次屏蔽机会，屏蔽此次窥探？】
姬如意怔了一下，随后心中大喜。
那一次屏蔽机会，原来是这么用的——只要他还有屏蔽机会，无道昏君系统就会在他被窥探的时候告诉他是否需要动用机会，进行屏蔽。
这样一来，姬如意以后再也不会用这一次屏蔽机会。
毕竟，用了屏蔽机会，也只能屏蔽一次；若是不用，他就可以无数次精准得知被人窥探次数，由此反向释放出假消息给敌人。
也能够精准判断出自己有没有被人偷偷窥视。
这一次法宝窥探的，应该是皇帝姬叔徵，姬如意正好表演一下自己的忠孝之心……
“父亲，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能明白我的苦心。”
姬如意叹了一口气，对姬成业说道：“我也知道父亲你的不易。只是身处其位，父亲与我皆要谨言慎行，勤修自身，才能走的更长远。”
“你我名位大义都已经定下来，何必着急着忙，行极端之事？”
姬成业不安又略带焦急：“你这是从哪儿听到的？”
“孤可没有任何违逆之意……”
从哪儿听到的？当然是系统那里。
若不是系统提示，姬如意也不可能知道，太子姬成业已经决意造反；导火索甚至还是因为姬如意昨天练功心切，没有过来挨一通骂——反正姬成业这心态也的确离谱，游走在崩溃边缘。
姬如意虽然不准备挨骂，但是忽悠一下姬叔徵、姬成业，还是很乐意的。
面对姬成业的狡辩，姬如意微微吸一口气：
“父亲，儿臣今日来，并非炫耀，更非忤逆。”
“你以为这件事我能知道，皇爷爷反而不会知道吗？皇爷爷只会比我更早知道！”
听闻此话，太子姬成业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左右张望。
“这，这不可能……孤的宫殿之中绝对隐匿，不会传出去消息……”
“若是隐匿，上一次父亲要打我，皇爷爷为何这么快便及时赶到？那只是巧合吗？”
姬如意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像敲在姬成业的心上：“父亲，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可能都在皇爷爷的注视之下。”
“你到底说了多少怨言，做了多少事情，皇爷爷可能都历历在目。”
“啊？”
太子姬成业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御案上，案上那尊小香炉“哐当”摔落在地。
他浑身筛糠般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一片死灰。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姬如意上前一步，扶住几乎瘫软的姬成业，血脉共鸣全力激发，传递着一种混杂着恐惧、担忧和“父子连心”的复杂情绪。
“父亲，你以为皇爷爷不包容你，就像是我也曾经以为，父亲你恼恨我一样。”
“后来我才明白，父亲心中其实一直在挂念着我，只不过父亲自己也遇上了难处，又遇上挫折，这才没有办法立刻照顾我；我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父亲。”
血脉共鸣，加上此刻姬如意懂事的话语，再加上姬成业本就敏感脆弱的心，顿时令他鼻头一酸，眼眶微红，按住姬如意肩膀：“好孩子……好孩子……真是苦了你……”
“是我没有……”
姬如意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而是自己接着说：“正如同我们父子两人一样，皇爷爷与父亲也未必就心里不挂念对方。”
“父亲一直在想皇爷爷对你冷淡，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皇爷爷面对的是大周仙朝的百万疆域、亿万苍生，他本来就事情繁忙，每天都要面临大量的政务朝堂之事，他遇上的挫折更远远超过我们。”
“每天都在面临这么多的事情，这么多的挫折困难，然而父亲对他老人家还这么多怨言、不敬，他若是不挂念父亲，会留到今日还没有对父亲下手吗？”
姬如意目光灼灼地看着姬成业，血脉共鸣传递出最“真诚”的感情：“父亲，收手吧。”
“皇爷爷他什么都知道，他是在给我们父子机会。”
“你看汉王的下场，亲王之位，一点小事顷刻间化为乌有；皇爷爷的雷霆手段生杀予夺，你还不明白吗？”
“此刻悬崖勒马，孩儿拼死也要在皇爷爷面前为父亲求情；若真踏出那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我们父子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姬成业死死盯着姬如意，恐惧、悔恨、茫然和不甘充斥其中。
儿子眼中的那份“赤诚”是如此真实，血脉相连的感觉更做不得假。
“孤……孤……”
姬成业嘴唇嗫嚅，最后化作一声颓然的长叹。
“进是死路一条，退也是全无生路……要如何是好？”
看着太子这副模样，没有大声狡辩到底或者试图杀人灭口，姬如意心中暗松一口气。
这就还有挽回机会，至少太子没有完全丧心病狂。
这场在皇帝“注视”下的父子戏码，应该有些效果。
他用力回握姬成业冰冷颤抖的手，声音坚定，带着安抚：“父亲放心，有儿臣在。我们父子齐心，定能度过此劫，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绝不能再授人以柄！”
“凡是劝说父亲造反的，皆是乱臣贼子，心思难测，请父亲务必慎之又慎。”
太子茫然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否听得进去。
安抚好惊魂未定的太子，姬如意并未久留。
他知道，自己这番“真情流露”和太子幡然悔悟的表现，应该给那可能的“窥探”一个满意的答卷——一个顾念亲情、努力挽回父亲、阻止大错的形象。
勤政殿御书案前，姬叔徵放下毛笔，怔怔盯着铜镜里面那个身影。
这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答案，他也说不准。
久经尘世而干枯的心脏，在这一刻，竟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尘封已久的悸动。
这个太孙，在忠孝之间选择了最难的那条路。
若不是今天朕亲眼看着，说不定就会误解他的忠孝与苦衷，到时候他是百口莫辩……
姬如意，他的这个太孙，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特别。
……………………
回到自己住处，没有系统需要屏蔽的窥视提醒，姬如意走到那白玉石像前，掀开帘布。
一道冰冷中压抑着怒火的女声便直接响起。
“太孙殿下，为何之前不与我把话说完？”
玄一门圣女隐带责问之意。
“圣女姐姐，火气怎么这么大？是不是该开药去去火了？”
姬如意浑不在意地说完，伸手又去拔一根玉像头发塞在口中。
“住手！还有住口，不许再吃了！”圣女的声音又羞又恼。
“好，好，不吃了。”
姬如意伸手搂着玉像的腰：“圣女姐姐，明日要来镐京城，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该不会是因为我没理你，专门来找我算账的吧？”
“对，就是找你算账。”
圣女没好气地说道：“刚才跟你说话，为何不说完就走？”
“刚才实在有要紧事，否则怎么也不会不听圣女姐姐的教诲。”姬如意说，“不知道我错过了圣女姐姐的什么要紧话语没有？”
“你若是好好听我说话，应该就能听到我明日去镐京城找你的消息。”圣女应道。
“嗯？”
姬如意讶然：“你本来就是要找我？而不是因为我不理你？”
“这是自然，否则你以为我是那种儿戏的人么？”
玄一门圣女说。
“圣女姐姐来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取回我的玉像。”玄一门圣女闷闷不乐，“宗门好不容易为我做了玉像，落在你手中又啃又咬，像什么样子。”
“就为了这件事？”
“算是吧。”玄一门圣女回答。
姬如意顿时笑了笑：“圣女姐姐，你是一如既往的不肯跟我好好说话。”
“到底是什么目的，你若是不说，玉像可不会还给你。”
“太孙殿下，玉像本就是我玄一门的宝物……”
“又说这话。”姬如意手指用力，“啪”一声轻响，又一根晶莹的发丝应声而断，被他随手丢进嘴里嚼了起来：“玉像就在孤这儿，孤爱啃就啃，爱砸就砸。”
“圣女想拿回去？可以。”
“但要亲自来东宫，当着孤的面，给孤一个能说服孤的理由。否则……孤不介意多啃几口，或者让这玉像‘不小心’摔成一地碎片，看看你们玄一门敢不敢为了一尊玉像翻脸。”
“你……”
玄一门圣女再次无言。
随后联系中断。
姬如意撇撇嘴，回味着服食玉石精华带来的微弱灵气：不痛快，这女人就是藏着掖着不痛快……看她明日怎么说。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文良带着一名脸色焦急的太监进了大殿。
“启禀太孙殿下，陛下急召您前去，有突发急事。”
“什么急事？”
“天门山加急！”
天门山加急？紧急军情？
姬如意有些惊讶，急忙动身赶往勤政殿。
抵达勤政殿后，见到姬叔徵端坐其上，秦王姬成広、宰相、大学士三人已经到来，紧随其后，大将军、太子两人也陆续到来。
太子面色苍白，大概还以为皇帝是抓他，坐在皇帝下首后，一言不发，怔怔出神。
“人都到齐了，议事吧。”
姬叔徵负手而起：“天门山加急。”
“天门关外百里，黑风峪突现千年巨蟒，体长数十丈，鳞甲如铁，已摧毁峪口三座村庄，吞噬百姓牲畜无数。”
“其妖气冲天，毒雾弥漫，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生灵绝迹；当地守军与府衙修士前往剿杀，死伤惨重，筑基修士折损三人。”
“巨蟒正朝天门关方向移动，情势危急，恳请速派金丹修士前往降妖。”
说完这加急情报，姬叔徵看向姬成业：
“太子，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