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州地处南方,刚入夏就热了起来。
和北方的夏天大不相同,越州城内明明是阴天,却感受不到半点凉意,更像是把人放在了大蒸笼里,令人汗如雨下。
陈途安前世是北方人,很不耐热,不顾风度的穿起了丝质短褂与七分裤。
走在城里很凉快,也有人投来异样眼光:这是那儿来的泥腿子,怎么还穿了丝?
一旁的戴富看得眼热,但陈途安还属于半个小孩。
他却不敢大庭广众之下穿成这样,在短衣外面加了层黑色纱衣,有些若隐若现。
倒是往日不同士子打扮,就是身穿马球服的曹蓉,破天荒换回了一袭青纱裙,主要是太热了。
三人走在大街上,着实有些惹人眼球,穿丝衣的泥腿子、若影若现的胖子、还有穿纱裙的黑姑娘……
他们三个倒是不怎么在意,吃着手中宋朝冰激凌,很是享受。
当然陈途安有些难受,他创业之旅中道崩殂了。
本来想趁着夏天到了,让古人好好瞧瞧,现代知识的震撼——制作硝冰。
但当他实际考察一番才发现,古人早就会用硝制冰,而且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产业链。
而且大户人家是不会用硝制冰的,因为划不来。
这个世界硝比较贵,提炼硝石需要的人力成本高、产出少,还不如挖地窖藏冰。
陈途安吃着手中冰乳酪,还是他小瞧了古人的智慧。
也对,硝石制冰又不是什么高级技术,几千年里总有人会偶然发现。
除了硝石制冰,他还有几个项目一定能挣到钱。
但他即没本钱又没关系,就算办起来也会让人巧取豪夺。
因为TM的宋朝当官的可以经商!他们明明能直接抢,却拿刀抵着你脑袋说我很文明。
戴富家三代以来,一直在会稽县行商,是他们不想往外发展?……是他们的货压根卖不出去。
包括他们陈家的纸,也只能卖给本地商人,最多卖到隔壁山阴县。
一句话,出来混要有势力。
而现在的陈途安,正是那个没势力的小瘪三。
眼见陈家明年可能要造反了,陈途安只能干着急。
他那些项目都太大,造水泥、湿法染印花布料、炼白砂糖、提高熔炉炉温炼钢……
他相信,就算将这些交给陈家,一个土豪之家也保不住。
想来想去,陈途安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先和几人逛起了街。
不得不说,北宋还是很开放的,路上全是身穿纱衣的小姐姐,也很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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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曹蓉打马回到县衙后街。
和常人想象不同,旺县县衙其实很大,前庭有正堂、吏房、班房、马厩。
中庭则是知县与家属住宅、以及一口井和一个粮仓,这是放止有人围困县衙,县官能够据衙而守。
当然,真打到围困县衙的地步,怎么也守不住。
而后庭,其实还有县尉、主簿等佐官的宅子,但一般佐官不会跟主官挤一起。
曹轩不是一般佐官,他很穷。
其实他家原本不穷的,还是东阳大户,虽算不上士绅,但也远超一般土豪。
可他当初为了转文官,谋这个县尉的缺,几乎倾尽家财。
他还想升,过去四年里没敢主动伸手,至于别人送的那些礼,他都收下了。
他不收知县怎么收?知县不收,通判又怎么收?
曹蓉回到家,从马背上轻轻一跃而下,却见一素面妇人正看向她。
曹蓉有些心虚,但她性子豪爽,直言问道:“娘,你看什么呢?”
秦氏露出一抹笑意,拉住她的手笑道:“在看我儿生得美,怎的今日穿了红妆,不爱武装了?”
“莫要取笑女儿,穿纱裙只是今日太热了。”
这显然不是秦氏想要的答案,曹蓉再过几个月就满十六岁,可至今都无人提亲,这两年可愁怀了她。
又想到如今女儿爱武装的名声远播,秦氏有些恼道:
“都是那个陈家子,娘本为你谋了杜家子,终究是不成了。”
“唉。”曹蓉轻叹一声,也不好多说什么,那首诗她很是喜欢,可爹娘也是为自己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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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巳时,一身酒气的曹轩被仆人扶了回来,秦氏连忙送上准备好的醒酒茶。
她知道丈夫今晚有应酬,还跟他官途升迁有关,低声问道:
“相公今日之事是否顺利?”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曹轩竟摇摇晃晃站起身,指着门外破口大骂:
“姓王的汝母婢呼!你瞧不起我曹轩?今日之辱,定要加倍、嗝儿、加倍奉还!
还,还有刘通判,你老子给你跑关系,你却用之即弃!你、愧对、愧对于我……”
秦氏闻言大惊,连忙捂住他的嘴,王县令就在隔壁,仅有一墙之隔。
这种话私下骂就骂了,可千万不能叫人听去。
不然一个辱骂上官的罪名落下,今后本就艰难的官途,就更加无望了。
“呜呜呜!娘子,我苦也!”
一个堂堂武进士,此刻一头拥进妻子怀中,痛哭流涕。
他结交裘日新,实际上是他直属上司,刘通判的要求。
通判管辖一州税务,刘通判想要升自然要结交摩尼教捞政绩。
但他也是一地大员,名义上还掌着兵事,不好亲自去联系,这才让曹轩帮他打头阵,水到渠成了自己再出面。
而他也许诺了曹轩,等自己高升后,会向朝廷推举,为曹轩谋一任县令。
宋朝的县令设在小县,虽不如知县权力大,且处处受掣肘,但好歹是一任主官履历。
有了这个履历,后面想调任知县,或是担任州府佐官也有了机会,总比一个县尉强。
可眼看今晚事情要成了,会稽县令却横插了一脚,不知从哪儿联系上裘日新,生生把事情搅黄。
这等强夺人前途之事,可是生死大仇。
“相公。”秦氏也泪眼婆娑,她心知自己丈夫这些年因出身,问题受了多少白眼。
却也无可奈何,武举出身便打了武人标签,生来就要受文官压制的。
曹轩闹得动静挺大,曹蓉自然也听到了,她此刻站在门口,看着母亲怀中涕泪横流,一脸委屈的父亲,心中很是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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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一整夜都没睡的曹蓉,一进到教室就把陈途安拉了出去,引起低声骚动。
但这些不学无术的外舍生们,也只是几个一团私下里八卦,不敢真起哄,他们怕挨打。
一头雾水的陈途安,被曹蓉拉出教室,其实有些心慌,她这是要干甚?胆子也忒大了吧!这种事,不应该先偷偷摸摸的吗?
而且曹蓉少有的姿态扭捏,半天说不出话,吓了他一大跳,这妮子不会真喜欢上他了吧?
“我还只是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