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曹轩挽弓如满月。
这张弓却十分怪异,弓身中部握把极粗,两头弓臂却分了岔,各分出两个弓梢。
两弓梢间装有滑轮,弓长超过四尺,两条弓弦交叉相错。(这里采用宋尺,约31厘米)
在弓弦交叉相错中央交汇处,搭着一根接近三尺的箭矢,放在一般人手中足以充当短矛,却堪堪搭在弦上。
曹轩身长六尺有余,双臂修长,用这古怪大弓在他手中,竟没有丝毫不适。
见他食指中指轻轻一松,只听“翁”一声箭矢离弦。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就听“砰!”地一声,飞箭已深深穿透木桩,只剩下尾羽还在外面。
陈途安看着一百五十步外的木桩,不由自主吞下口口水。
他到底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本想着以丐版复合弓的缺陷,能局限住部分猛人。
实际上曹轩的确被局限住了,他能拉动二十五斗,也就是两石半的宋弓。
但复合弓超过两石,弓身、弓弦、箭矢的长度几乎翻倍往上涨,根本没有适合他的。
有这种神物,只能看不能用实,在叫曹轩心痒难耐。
虽说他心心念念都想加入文官体系,可他毕竟是武进士出身,怎么可能不好武事。
于是某天心一狠,搞出两张两石弓,找了个工匠把它们合到一起,弄出个形似树杈的形状。
曹轩成功了,这张奇怪复合弓,威力超过三石半,最大射程四百步,有效射程超过二百五步步,堪称恐怖。
五石的小型床弩才能射八百步,这已经是半个人形床弩了。
在陈途安看来,这种弓的形状其实更接近后世复合弓,可曹轩这种弓,几乎是不可复制的。
因为他身高接近一米九,手足有蒲扇那么大,才能拉得开此弓,握得住两倍粗的弓。
“哈哈哈!”曹轩爽朗大笑,他才不管能不能复制,他成功了,他是大宋乃至历史上第一个拉开三石半弓的人,这就够了。
他又射了几箭后,将只比陈途安稍矮些的弓,丢给侍从。
带着女儿和徒弟,一起往校场外走,今天陈途安已经练过武,只是陪他师父来试弓的。
前几日,陈途安正式向曹轩拜师了,是他父亲亲自登门,送上束脩,将陈途安交在曹轩手中。
陈父将他交给曹轩,既有尊重、又有让曹轩可以放心教导的意思,就跟后世家长给老师说,放心打,只要娃学好就行,一个意思。
陈举礼并不阻止陈途安习武,还很支持此事。
二伯和四叔虽然不太高兴,弟弟(三哥)将家族的读书种子送去习武,但毕竟自己不是亲爹,没有名义去管。
当然这个前提是,他还不知道陈途安县学考试,除了没写谄媚诗,其他科目也考得一塌糊涂。
如果知道,怕是会心灰意冷了。
师父也是父,在天地君亲师之中,因此师徒关系十分重要,堪比亲子。
而且师父或徒弟犯了大事,都会受对方牵连,若有人犯了诛十族的大罪,门生也在其中。
因此这会儿拜师是个大事,曹家和陈家还一起摆了酒席。
如果是普通门生,肯定不会这么隆重,最多发帖或让人传出消息,某某某成了我的弟子。
但陈途安不一样,曹轩很看中他,甚至这次上贡若有功,也是他沾了徒弟的光。
他还有个小小的私心,女儿和徒弟关系很好,想撮合他们一下。
虽然徒弟比较小,但男人嘛早些成婚算不得什么,让女儿多等两年就是了。
起初他还没这个心思,但夫人秦氏每晚吹枕边风,他渐渐也就有了这个想法。
师徒俩各自怀揣心思
曹轩笑问徒弟道:“途安,此弓如何?”
师父颇有些夸耀的意思,陈途安做为弟子,也满足他这种心态。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师父知兵事,若是献上此物,必然能受官家重用。”
“哈哈哈。”曹轩大笑,显然很喜欢这句话。
他一个月前,刚受了上官欺压羞辱,既有升官的念头,还心中窝着一股火气。
自然最想打脸王县令他们,想要做到这一点,只有升官受皇帝青睐。
殊不知,陈途安早就起了,日后起兵把这个师父赚来的心思。
这么一个猛男,还是自己师父,怎么可能放过?!
————
临近七月,南方稻子早熟,农田中皆是收稻的农民。
幸好越州已经近海,又有镜湖蓄水,除了临近河岸的部分稻田,造到江水倒灌,基本没什么大影响。
洪水基本降了回去,各处商船、漕运也都恢复。
而且由于过去一个多月,积压了太多漕船,水面看起来还更拥堵了。
陈途安乘船回曹娥镇见了母亲,又在家住了几天,朝廷的圣旨终于到了。
奇怪的是,给陈途安颁布旨意的,并非太监或礼部,而是一个道士。
那道士自称王安,乃是朝廷道官,“金羽门客”“洞微先生”都道录王老志的弟子,前来宣读圣旨。
陈家众人自然知道皇帝喜好修道,还封了道士做官,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了个道官。
好在陈家人都知道,陈途安给皇帝献了宝贝,应是喜事。
人家即然是来宣旨的,自然不能怠慢,老老实实接着。
陈家众人杀猪宰羊,办了宴席,又沐浴更衣,焚香敬了圣旨,王安这才开始宣读。
听完圣旨,陈家上至七十岁的老爷子陈启坊,下至十三岁的陈途安全都懵了。
陈途安简直不敢置信,自己献上图纸应该算军功,不给官爵就算了,赵佶居然下旨让他去当道士。
还封了个什么“掌器仙童郎”,让他进京谢恩。
虽然这年头当道士能娶妻,连和尚都能结婚,但谁家良家子好端端去当道士,我谢你个鬼!
而且陈途安可清楚,这两年的道官可是高危行业。
宋徽宗在各地封道官,大兴土木修建道观、道宫,百姓恨得牙痒痒,造反第一个杀的就是道士。
王安却是一脸羡慕道:“灵童还不谢恩?灵童乃官家转世前的仙童,官家何其仁厚。
竟任命灵童为越州道正,灵童怕是不知,掌器仙童郎秩比从三品官员,可骑马入皇城。
越州道正也总领越州道官,有兴建庙宇之责。”
最让王安羡慕的,就是越州道正的任命,兴建庙宇之责,不就是可以大肆圈地,随意搜刮地方吗?
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自己做为王老志的亲弟子,都没这个运气。
唉,谁让人家是官家的转世仙童呢,前世就带来的关系,还是比不得的。
陈家人稀里糊涂谢了恩,一个个还有些迷,这道官听起来好像还挺厉害。
但陈家人中,老爷子陈启坊、和老大陈举业两个管事男丁脸色都很难看。
陈途安也想骂娘,他听过赵佶很多的骚操作,没想到第一次见,就是在自己身上。
这道官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得想个办法糊弄过去,不然方腊造反,他家肯定得吃大亏。
方腊虽然也杀官、杀土豪,但没钟相那么决绝。
提出杀朱勔的口号,各地小地主纷纷响应,主要还是代表地主阶级利益。
因此即使陈途安有了官身,也是有操作空间的。
但他若是成了这个越州道正,不管他家反不反,越州百姓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泄愤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