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刚……的确是说了“盈月”对吧?
周若木放下手中的碗,心头按捺不住地跃动。
难道盈月师妹就在——
他望向了水汽飘渺的厨房,仿佛真就看见了师妹朦胧的身影,一种拨云见日的喜悦痒痒地舒展开来。
虽说他知道,这世间肯定不止一人名叫盈月,然而这股希望的劲头还是让自己打起了百倍的精神。
正当他要起来向老板娘问个究竟、把厨房里的人手叫出来看一看时,那痞子似的望岳门子弟拉住了女主人家的手腕。
“嘿嘿……好姐姐,昨天和你说的事,能不能再考虑考虑?”
他掏着兜,放下一锭足重的大银放在桌上,在晨光下亮闪闪的,
“你一个人经营这么大家店,也不容易。补贴补贴家用不好嘛。”
“客官昨夜吃醉了,说的醉话我不往心里去、也不见怪。”女主人皮笑肉不笑的,眉头紧蹙,“可过了一宿,难道酒劲还没消停吗?”
“我给姐姐迷着了,便一醉不起了。”
“客官休要说笑了。店里事忙,你们吃着,我先去料理——”
女主人家抽手要走,可那望岳门弟子平日里撒泼惯了,硬是拽住她,不让她离开,不清不楚地就想往她身上摸。
周若木按了按剑,正想站起来,马上又沉住气,在脑内挣扎起来。
这地方受望岳门治理,自己本来就身处客场,又身系多条人命,不应当再起事端。
——可转念一想,自己反正都已经犯事了,那多一件和少一件又有什么区别?
再说,这个女主人很有可能庇护着师妹,那帮她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
这样想着,他又站了起来。
谁知还没等他开口制止,女主人直接“喀”地一声掐过望岳门弟子的手,像拧麻花一样歪扭过肩,用背后发力一顶,直接将他整个人过肩摔在桌上,碗裂四溅。
她的力量和柔弱的外观相比,完全对不上号。
“哎哟……我的背……”
几个望岳门弟子赶紧后跳拔剑,和女主人家针锋相对。
“就这群人,还好意思说六御门弟子如何如何卑劣?到底还是群帮亲不帮理的货色!”
周若木鄙夷地看着这几个望岳门的人,正把手按在剑柄上,想加入对峙,只听女主人道:
“去问问你们家的长老,在这开店的是谁!没长眼的蟊贼,这回且饶了你们。不要让我再看见——滚!”
这几个望岳门弟子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本来就不占理,要是再惹上什么隐姓埋名的江湖人士,那说不定小命都难保了。
“我等自会向长老问清!若敢谎报,定抓你回门内问罪!”
虽说理亏,可面子不能丢。他们一面放着狠话,一面把师弟给抬起来,匆匆地就从店里逃走了。
周若木还没反应过来,这一闹剧就已然落幕。留下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按着菩萨剑的剑柄。
女主人看了过来,收敛起怒相,变回刚刚从楼上下来时那副阴柔沉稳的姿态。
“客官,没想到这世道还会有人愿意拔刀相助——谢您的好意。但这点小场面,我还是应付得了的。”
“不客气。”
周若木这下知道她是怎敢一人在外开店的了:刚刚那套动作,是练家子才能行云流水做出来的。
“主人家,你刚刚是在唤司徒姐姐么?”那个女小二从厨房里走出来,一句话又把周若木的注意力给勾了过去。
姓司徒,名盈月。
那不就是自己的师妹吗!
这世间叫盈月的不少,可是叫司徒盈月的,又能有几个恰好给自己遇上?
还没等周若木开心劲上来,冷水就泼到了他的头上。
“主人家,你是昨夜算账没睡好吧?盈月她半个月前就不干了。现在还念叨着呢?”
“唉,忘了忘了。”女主人苦恼地按着额头,“这姑娘晓事,一个顶你们俩,我怎能不一直惦记着。”
周若木再也忍不住了,“唰”地起身,径直走到她们二人当中。
一个没有面皮的人这样急冲冲地走过来,就算有女主人在场护着,也把小二吓得够呛。
“打扰,我想请教一下。”
周若木郑重地作揖,
“你们说的这个司徒盈月长什么样?”
“就一般长相,眼睛很淡,而且——”
“小青。”
女主人制止了小二的多舌,面向周若木,
“客官,江湖险恶。我不方便透漏她的样貌给你。不如由你来说她的特征,我来确认到底是不是她。”
“最大的特征……”
周若木思索了一下,说道:
“总是一副要哭的样子,遇到什么事都很容易往心里去。右耳上有一颗很淡的痣。”
“是她。”女主人点点头,对周若木放下了戒备。
周若木焦急地问:“她去哪了?”
“山阴。”女主人家说道,“不知道究竟是得了什么消息,也没同我说,突然就收拾行李、辞了工作,半个月前天还没亮就走了。”
山阴……?
“多谢。”周若木深躬下去。
道过谢,他叫上肉球,一同到楼上的客房里歇息。
到了新环境,肉球兴奋地到处嗅探。周若木则坐在床上,拿出从林老货郎那接手的半块玉。
说来也真是如有神助,自己穿的衣服都这样破烂了,这块玉在衽内竟然还完好无损。
山阴……
眼下他所有关于山阴的消息,也就只有这半块玉的传闻。
找到那户丢了玉的人家,能兑换白银万两!
司徒盈月虽然知道这消息,可玉又不在她手上,她去山阴干什么?
——不,不对。幻境的师妹才知道这档子事,现实中的师妹应该连这奇异的传闻都不知道。
周若木越想心越乱,困意不断上涌。一把抓过肉球当枕头,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醒来时,已是正午。
离了客栈,周若木领着肉球继续赶路,心头被司徒盈月的踪迹不断填充,就连走到日落,都还没理清头绪。
“汪!”面对分岔的道路,肉球不知道该往哪边走,紧紧围绕在周若木的脚边。
周若木走到指路的木牌前,读着上边将要彻底褪色的旧官府行文。
“此间往东南,南直州。”
是了,就该走这边。
可周若木的眼睛又瞥向了木牌的另一边。
“此间往北,山阴。”
……
夕阳西下,肉球坐在原地,望着周若木那无皮的恐怖面容。
“走吧,肉球。”过了许久,周若木才重新活动起来,“天又要黑了,我们赶紧找下一家客栈。”
说罢,他重新迈开脚步,肉球紧随其后,同他一路向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