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煤山的时候，李浩特地去山上看看。
以前逛景山公园的时候，还去看过那棵歪脖子树。可在寒风中登上煤山，找了半天也没找见。
也不知道是后世杜撰了歪脖子树出来，还是压根就没有这棵树。
顺着小路下了山，山下有一大片房子。足足有一百多间！
中间一座大大的操场，操场上能看到百十个太监正拿着长矛在操练。
这些太监在口令下，一板一眼的似乎很认真。
可冻得青紫的脸，加上不断流淌的清鼻涕却骗不了人。
就算是冬天，人在运动的时候只会热，绝对不会冻成这德行。
方化正跪伏在军营门口，对着李浩大礼参见。
“你这地方有多少人？”李浩指着一大片营房问道。
“回万岁爷的话，按照名册上应该有四千五百人。”
“四千五百人……朕看这里也就百十间房子。
你告诉朕，一间这样大小的房子能不能住得下四五十人。”
李浩撇撇嘴，指着边上的一栋房子。
不过几十平米的房子，能睡得下四五十人？难道说，太监都跟马一样站着睡觉不成？
“回万岁的话！
其实这里实有员额不过一千八百人，剩下的人只是存在于账册上。”方化正语气里面也是充满了无奈。
“嘶……！”李浩倒吸了一口凉气。
吃空饷喝兵血，一向是军官们捞钱的不二法门。
李浩对这事情心里是有准备的，可打死李浩也想不到，军官们居然吃了三分之二的空额。
这他娘的也太抽象了点儿！
“集合起来看看，你的兵都是什么德行。”李浩心里想着，别是一千八百人都没有吧。
“诺！”
号角声响起，整个内操军营就像是进了黄鼠狼的鸡窝乱成一团。
无数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太监，从房子里面跑出来，在军官的喝令下跑到操场上站队。
看到这些人，李浩立刻就知道为毛刚刚操场上只有百十来人了。
这哪里是军队，简直就是一群叫花子。
大约有一半多一点儿的人穿着破烂的棉衣，剩下那些人还穿着单衣。
甚至李浩还看到有些人赤足穿着草鞋，连袜子都没有一双。
冻得青紫的脚上，已经开始长冻疮。
只有刚刚在操场上操练的那些人，穿着没有补丁的棉衣，脚上穿着棉靴还像个人模样。
“这……！”李浩指着这群人手指颤抖，这他妈还算是在皇宫里面，居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村里的百姓会是个什么模样，难道说大明朝已经穷成了这德行？
“万岁爷！
没军饷，被服也发不满。天冷了，甚至连柴炭都供给不过来。
现在，也就是勉强能让他们吃饱饭而已。
这些人，本来就是招来充门面的。没人管他们的死活，奴才刚来的时候听说，现在还算是好的能吃上饭。
以前魏忠贤在的时候，他们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刚开始内操的时候，这里有五千多人。现在……，只剩下这么多了。”方化正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看到孙承宗那份奏章的时候，李浩还觉得孙承宗觉得太监练兵没有意义。
现在看起来，孙承宗绝对是在救他们。若是这群人扔在这里没人管，估计再有一两年连一千人都剩不下。
“五千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甘心当宦官？”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年头的明人还是很重视香火传承的。
能豁出去挨这一刀的，毕竟是少数人。
可李浩实在没想到，一个内操就能招到五千太监。
“回万岁爷的话！
这些年天灾不断，北直隶好多地方都活不下去。
有口饭吃，谁愿意净身当宦官。
这些人，当年也是求爷爷告奶奶的才能净身来到这里。
至于死于净身的，那更是不计其数。
他们所求的，也不过是温饱而已。”
李浩无语，他怎么也没想到大明江山怎么就到了千疮百孔的地步。
京城周边的北直隶尚且如此，那关中、山西、河南，还有人口稠密的山东、安徽，岂不是更加的难过。
以前看崔呈秀的奏章上说，陕北好多地方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总觉得这是文人为了形容灾情严重的修辞手法，现在看起来这他妈有可能是真的。
走到一个穿着草鞋的宦官面前，看模样顶多十五岁。整个人极瘦，和披着人皮的骷髅差别不大。
人在寒风中，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
“多大了！”李浩问了一句。
那小宦官似乎在奋力张嘴，但却是怎么张也没张开。
“万岁爷，这小子嘴冻木了张不开。”
李浩看着一张张冻得青紫的脸，他们都很年青。好多人看样子，只有十岁上下。
一个个瘦骨伶仃风一吹都打晃，一看就知道是长期营养不良。
指望他们能在战场上打胜仗，脑袋得被驴踢过。
“从内府支银子，给他们弄一身棉衣，然后再购置柴碳米粮。
这个冬天，不准冻死一个人。
让他们散了吧！”
李浩已经没心情过数了，这一千八百人不用拉到辽东，送京师城墙上一晚上能冻死一半。
这哪里是内操，简直是在开玩笑。
“诺！”方化正应诺一声，号角声再次响起。
已经快坚持不住的宦官们逃难似的轰然而散！
“你挑五百个身子骨还算结实的留下，剩下的全都送到王体乾那里去。
他现在正在建作坊，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与其让这些人在这里冻死饿死，还不如交给王体乾，让这些人有个营生干。
“诺！”方化正甩掉了包袱，又有了内府的财力保证，自然是巴不得的把这些人赶紧送走。
“兵部的将作监已经造出了一批你那天用的那种弓，你去领五百张回来操练他们射箭。”
让这些人拿着刀枪上战场，就是去送死。拿着复合弓在后面攒射，或许能够发挥他们的战力。
李浩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手里还是要有一支力量的。五百人少了点儿，但也聊胜于无。
最重要的就是，五百人花的钱也要少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