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孟爷这是发家啦?”
孟觉刚把一帮人打发走,正捏着干瘪的钱袋犯愁,就听院外传来个吊儿郎当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却见一身绛红差衣的宋巩,将刀扛在肩头,闪身钻了进来。
见了他,孟觉总算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哪来的歪风胡乱吹?把你宋三爷刮我门口来了?”
“歪风倒没见着,就是听闻孟爷多行不义,遭了天谴,昨夜里被旱雷给劈了!好歹兄弟一场,我可不得过来瞧个稀奇?”
“噗!”
孟觉闻言,一口气没憋住,刚送到嘴里的凉水洒水似的,喷了宋巩一头一脸。
“又是哪个生娃没屁眼的乱嚼舌根?”
宋巩见他这副模样,咧嘴嘎嘎笑出声来。
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水渍,走到屋檐下,拿屁股将他挤开,大咧咧霸占了大半张春凳,这才翘起二郎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就安平这屁大点地儿,哪家的母猪放个屁,动静都能传到三里外。”
“你这两天闹出那么大的风头,可不就该被人嚼舌根子?”
他一边说,一边摆出副慈爱的模样拍了拍孟觉后脑勺。
孟觉下意识地打开他的手,厌烦道:“你小子皮痒痒了?”
宋巩见他这副模样,心下顿时一松。
孟觉最恼旁人碰他头,除了极亲密的几个人,少有人知晓他这毛病。
他这番作态,恰巧被孟觉瞧在眼里。
孟觉心头一动,已猜了个大概,心底顿时冒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心中暗自伤神:“这几日下来,连我自家都忘了这茬儿,我当孟屠户当得心安理得,可对其他人来说,我又何尝不是那话本里夺舍的魔头?”
他再看宋巩时,眼里已多出几分复杂。
任宋巩如何七窍玲珑,也猜不出此时此刻孟觉内心的想法。
见他面上多出几分不自然,只道是自己真把他惹恼火了。
于是招肩头给了他一拳,笑骂道:“瞅你那小家子气的样。”
“你也莫怪我多心,凭你这副直肠,昨日能在那姓葛的老猪狗面前表现出那般急智,跟变了个人似的,我如何能不多想几分?”
“唉!这几日城里着实不太平,街头巷尾怪事不断,就说说你,这才几天功夫?又是被母夜叉强占了身子,又是遭旱雷打的……”
“哥哥实在是怕你着那妖精野鬼迷丢了魂。”
孟觉闻言破了大防,触电般的跳将起来。
“你这狗东西怎地凭空污人清白?什么叫被母夜叉强占了身子?!”
他这一个突然起身,一边凳脚就翘了起来。
宋巩差点跌了个马趴,但嘴里兀自哈哈大笑。
“你哪还有什么清白?我来前亲耳听说书先生说的,有人亲眼见你被那母夜叉搂在怀里……抱着走!”
……
宋老三笑得直不起腰,眼见孟觉恼羞成怒地开始摩拳擦掌,赶忙坐直了身子。
“好了,我大老远过来,是有正事要说。”
说话间,伸手从怀里摸出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来,一把丢给孟觉。
孟觉接住,随手掂了掂,就听到一阵银钱相撞的脆响。
声音沉闷,不用看就知晓里面装的大半都是银子。
孟觉瞪大了眼:“你小子把县太爷给抢了?”
宋巩豪气的摆了摆手:“私房钱,一点私房钱罢了,赏你了。”
孟觉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钱袋,这么一大袋,若全是银子,怕不是得有二三十两。
就宋巩那每月一两二钱的薪水,刨掉养家糊口、人情往来的花销,不倒贴就不错了。
哪就能攒下这许多私房钱?
孟觉瞟了眼钱袋口细心绑紧的红绳,一把将之丢了回去。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宋巩又复笑出声来:“怪道小时候两个老头子喝多了酒,就凑到一起唉声叹气,恨不得飞到神京去皇帝老子面前请了旨,许你能当个读书人。”
“瞅瞅,这杀猪宰羊,都能整出学问来!”
孟觉正色道:“你老实说,你偷嫂子钱作甚?碰到什么事了?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宋巩连忙抬手打断了他:“呸呸呸……你少放屁!”
“老实跟你说了吧,这钱是我跟你嫂子商量过的……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当我俩借你的。”
孟觉无奈道:“我何时说过要借钱?”
宋巩闻言冷笑:“昨日在街上你冲姓葛那老东西咋说的?你道他这般轻易放过你真是抹不开面?”
“哥哥我教你个乖,这些个胀干饭的厌物,茅房里都恨不得倒掏出来二两油。”
“你欠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欠他钱,如若不然……嘿嘿!”
“凭我这点左右逢迎攒下的人情,怕是难保你。”
“这钱你不要?难不成真把这祖宅拎起来卖了?你也不怕老孟叔半夜气得爬起来打烂你的狗头!”
孟觉闻言,默然不语。
他许下重利搭上葛同的路子,倒真不是为了躲开刁难,更多地是为了传说中的修行法门。
这两日下来,他脑袋放空的时候也时不时在想,如何谋来足以打动那老头的资财。
可许多想法只是灵光一现,并没有实际操作的空间。
宋巩送来这袋钱,对他来说算不上雪中送炭,但其中情谊不可谓不厚重。
但正因为情深义重,他心中才更加五味杂陈。
宋巩见他摆出如此模样,也不再把钱袋强押给他。
只是笑着问道:“后悔了罢?合该给你小子涨涨教训,教你知道以后动脑子的事儿,还得你家三爷来!”
孟觉听他这么一说,转念一想,略过了砍翻黄皮子、周氏父女复仇这些关隘,挑拣了能说的,把自家这两天撞祟的事说了出来。
只当是给宋巩提个醒,世道越来越乱,他行走在公门里,说不好便会招惹上这些脏东西。
他讲得仔细,着重把那周莺儿托梦,梦中所见门神异变一事讲了个清楚。
宋巩听得面色凝重,半晌才开口道:“这事儿我自有法儿,使之神不知鬼不觉传到县尊耳里。”
“天塌下来自有个高的顶着,此事非儿戏,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万不可再对旁人说。”
“你我不过升斗小民,且不谈说出去旁人信不信,便是有心人信了,你我立时要遭泼天灾祸。”
孟觉见他警醒,放心的点了点头,接着道。
“所以我故意巴结那阴阳生,实是迫不得已之举。”
“似前几日这般闹法,我能靠着运气躲过几次?若不学得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说不好哪天你就得来给我收尸了。”
他这话说完,就见宋巩苦笑一声。
继而讲出一番话来,彻底打消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