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觉心痒难耐。
此刻的他,恨不得犄角旮旯里又翻出只黄皮子来,让他好好的与之讲讲道理。
再劝解出几点愿力来,好让他去印证脑海中刚刚生出来的猜想。
但也就是想想罢了,想起那一口能撕碎人半边脖颈的老妖,他仍旧心有余悸。
这行子要真来了,他也未必愿意。
“说起来,倒是不知那老黄妖怎么样了?”
“我坑挖得够深,土也填得结实,倒不怕人发现。但这些黄皮子,本就是刨坑打洞的行家,指不定寻着味儿就来了。”
他莫名其妙地杞人忧天起来,心里的烦心事又多了一件。
左右整理不好纷乱的念头,干脆抬起院中那条足有他小腿高的磨刀石,打磨起臂力来。
“先顾好眼前,与其想这些,倒不如寻个人来把院墙修补打整一番,我的老榆木院门啊!”
……
与此同时,距离孟家一里地外的一所宅院内。
一男一女交战正酣。
男的生得雄壮,光溜溜的脊背上绣了头攀岩的山豹。
那女人身形亦不输他,只是皮肤白净,呼喝间,面上蕴出两团坨红来,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两人砥力相拼,战到要紧处,却见那汉子浑身绷紧,口出虎吼,显是运功到了关隘处。
却被那女子扯住住背脊,生生在那豹子身上抓出两道红印来。
吃这凌厉骇人的一爪,汉子当即闷哼一声,败下阵来。
他这一败,便只好生受那战意正酣的女子一番冷嘲热讽。
汉子姓李名二牛,出了名的城南一霸。
他自幼亡父,盖因他有个倒霉催命中犯煞的大哥,和一个命带孤星的老母,二人合力克死了老头。
这是当年巡检司阴阳生亲自推算的,半点也做不了假。
老父夭亡之后,他那大哥便被阴阳生带进了巡检司,做了捉妖人。
仗着这层关系,李二牛莫说在南城,便是在东城埠头、西城的集市上,也十分吃得开。
南城的苦哈哈们,平日里若遭了过不去的坎儿,少不得要找他出面解决。
那些个富商、公子,若瞧上了南城的妇人小娘,又或是哪家从河间地里刨出的贵药古玩,少不得也要请他出手。
所以这南城的田亩间,无人敢不给面叫他一声“二爷”。
他方才败了一阵,正要重振旗鼓,搏回颜面。
却听得院子外边传来一阵隆隆作响的敲门声,竖耳去听,又听得一片嘈嘈杂杂的说话声。
“我把你这帮猪狗!想造反不成?”
李二牛被折了战意,提起裤子,就这么光着背脊,顶着刚挂的新伤,怒气冲冲走到自家院中。
一把将那顶门的杠子抄在手中,两扇大门便在敲击声中豁然敞开。
他一双铜铃也似的牛眼望去,便见自家门外乌泱泱站着一群人。
为首一个被推出来打门的,一双手举在半空,僵在那里,似被吓得傻了。
“你们这帮该遭宰的,大清早的不出去讨食,来吵爷瞌睡作甚?”
见了来人作态,他刚刚提到胸口的心又放了回去。
转拿出一副恶狠狠的架势来,将门杠提在身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打门那个戴着瓜皮帽的矮壮男人,本已悄悄退回了人群中,却又被几双手抵住,搡了回来。
他看着李二牛那满身横肉,心里打了个颤,干脆往地上一趴,拿出小民见官的劲头来。
张口就嚎:“二爷!二爷唉!求您为我们做主啊!”
他这说话方式,着实有趣,连嚎带哭,连哭带唱,好一会儿才把来意嚎出来。
“那姓孟的屠子唉!多行不义必自毙唉呀!今日我把他来告呐……”
李二牛听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补充下,弄通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那孟屠,放着好好的禽畜不宰,非要拿大去同人家做些破煞驱祟的勾当。
时日久了,也不知招惹了多少不干净的东西。
这几日来,周遭的人夜夜听闻他门前妖哭鬼叫,他自家倒没事,碰到人难免还要显摆一通。
可时间久了,那些鬼怪怨气重了,周遭的人岂非要替他顶了命去?
尤其是昨夜,他那门前来了个女鬼,哭得人心里发慌,闹出的动静如同天破一般。
好几家的小娃都被吓得丢了魂。
乡亲们实在是忍无可忍,才聚在一起,来求他李二爷出头,把那瘟神孟屠子赶出南城。
李二牛听完,一双大眼滴溜溜一转,心下一百个不愿意。
要说这南城他最不愿意招惹谁,非那孟屠子莫属。
他自家是个靠着好体格做事的,一身辛苦操练来的好气力,平素在码头上料理三五个泼皮,那都不算事儿。
可那孟屠子,他不能拿人比啊!
他至今仍记得,自己二十岁那年,那凶厮只靠着一双肉掌,就按趴了一头发疯的老母猪!
更别提他手中那几把传家的屠刀,连鬼都怕!
人都说那刀煞气重,克死了老孟家几代人,可这鸟人见天提刀去招惹那脏东西,何曾见他出过事?
李二牛实在不愿意为了眼前这些土贼,去招惹这么个凶人。
于是他一声爆喝一声,把众人嘈杂的声音压下。
而后在那仍跪在地上的矮壮汉子身上,找起了由头:“你这猪狗!没来由嚎什么丧?大早上给爷招晦气!”
那人被他这么一问,几乎吓破了胆,两片嘴皮子打颤,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李二牛正要发难,却听身后冒出个娇滴滴的女声来。
“他本来就是给人哭丧做孝子的丧家,你吓他有什么意思?”
他回头看去,却见自家婆娘披着衣服,露出小半截儿肚兜,把手拢着衣襟,斜靠在门沿上看着他。
他忙瞪大了眼去看门口众人,见他们极为自觉的闷着头,才放下心回头喝道:“丢人现眼的烂货,没来由出来作甚?还不滚回去!”
“你骂谁烂货?”
“我骂你烂货!”
“你这软蛋不敢去找那姓孟的麻烦,在老娘身上撒什么野火?”
“老子去寻了他麻烦,好让你事后去撩他的骚是吧?”
“你放屁!老娘何时撩拨他了?你要是带种,你趁了这些人的愿把他撵走啊!”
“去就去!谁怂谁孙子!”
“好!老娘就看你当回好汉!”
“你个发春的烂货!跟上来作甚?”
李二牛的婆娘,靸了双绣鞋,扭着粗大的腰肢跟在众人身后,快意得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