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衙,先前的书房。
边令诚遣骑兵送来的紧急军情在众人的手中都过了一遍。
恼怒的高仙芝已经冷静了下来。
看完书信的封常清冷静分析道:“老夫倒是觉得边监军有些言过其实了,如果移地健劫掠了半个安西百姓,不可能掩饰得过去,顶多派几百人穿上大食骑兵的衣着行事。”
“这恐怕是碎叶城一千五百兵士无法让边监军心安。”
在场的安西将领都知道边令诚担小。
别人军队的监军都是大军打到那里跟到那里。
他倒好,每次打仗,找个安全的地方猫着。
没了监军的约束,对统军的将帅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高仙芝也不希望自己领兵打仗的时候受到监军掣肘。
每次出征,边令诚想呆那里就呆那里,他安排些人马保护,好生照顾便是了。
高仙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思忖了一会道:“即便如此,也得先派人回碎叶城。”
李嗣业颔首赞同:“那就先派两千精骑回去,好安边监军的心。”
两人的对话说白了就是在告诉场中的众人,大家都就着这名能直接上奏给李隆基的监军心意吧,战事结束了,抽调两千精骑安对方心,免得对方背后说坏话还是值得的。
尤其是此次大捷,不光要分润些功劳给边令诚,财宝什么的一样都不能少。
纵然诸人心中不喜,毕竟军功都是安西军的将士们用命堆出来的,无缘无故要分给一个躲在后边的人。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谁叫人家没把,在宫里出来的呢。
“那,谁先回?”高仙芝看着李宁发问。
众人的视线自然也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李宁身上。
就目前来说,李宁的军籍上记录的仍是他穿越时的什长,而并非这两次升上去的官职。
中镇将的军籍回到龟兹便可修改,可致果校尉这个荣誉职位还需送往长安批复才能落实。
李宁也知自己在俱兰城已经没什么事情可做了。
高仙芝的意思很明显,打算让他接触边令诚,博个好感。
只要他能让碎叶城的边令诚心安了,在李隆基面前说上几句好话,那升官不就像坐火箭。
李宁但留了个心眼,毕竟边令诚可是进谗言弄死高仙芝与封常清的宦官。
他记得边令诚是索要财物不成才进谗言的,但实际情况真是这样?
他不清楚。
机会给到面前,总不能推了。
他站起身抱拳道:“节度使,属下快马回去吧!但除去伤兵,属下手底下仅剩一百多弟兄可随属下返回,还请节度使安排人马。”
……
夜深,给李宁安排好人马,给了便宜行事手令,并叮嘱好李宁的高仙芝遣散了众人。
程千里回到这几天居住的房中,刚在床头衣架前脱下褐色圆领服的外衣,露出有些泛黄的里衣以及深蓝长裤,门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程将军,可安歇否?”毕思琛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入。
程千里走了几步到门前,打开房门。
站在门前的毕思琛一手提着一壶酒,另一支手拿着杯子。
毕思琛摇了摇酒:“宴席人多,喝得不尽兴,再来两杯。”
程千里知道对方私下找他,岂会只为两口酒。
“请!”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待毕思琛入内,他关上了房门。
这里没有胡床与卧榻。
床上也无摆放茶酒的案几。
二人遂在房中圆桌旁坐下。
毕思琛给程千里斟了一杯酒。
二人举起酒杯,酒杯相碰后抵住下唇,毕思琛往后一仰头,手中的酒杯倒扣了过来,无酒水凝聚成水滴滴落。
“深夜来访,所谓何事。”放下酒杯的程千里打开了话匣子。
毕思琛叹息了一声:“就是替程将军不值啊!”
程千里“噢”了一声,有些疑惑的看着毕思琛询问:“那里不值。”
毕思琛伸出左手食指,连捅了几下桌面,愤愤不平道:“军功。”
“大伙都商量过,事情已经定下,有什么值不值的。”程千里不在意的说道。
毕思琛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怎么就不在乎呢?怛罗斯城外,要不是你与王忠义拖住大食骑兵,我们早就溃败了。”
“还有,千山脚下,要不是你率领的精骑,我们能打赢?”
程千里摇了摇头,无甚私心的道:“我们安西军本就是步骑协同作战,何来我率领精骑便能决定胜局的。”
“更多的还是李校尉的智计与统筹。”
毕思琛眼神复杂的盯着程千里:“因为他,你在众将跟前失了三次颜面。”左手手肘抵住桌面的毕思琛上半身往前压了压,凑近了些程千里,声音压低问道:“你不记恨他?”
程千里当然知道第一次是在怛罗斯城外,李嗣业当众点出他会争功劳。
第二次是千山脚下李嗣业甩了他脸色。
第三次则是李宁剖析李世民的首战时戏弄他。
“我在安西从军数十年,自认非凡,却从未见过像李校尉这样的后世能在那等场景下临危不惧,条理清晰的分辨局势,做出应对。”
也不知道程千里想到了什么,颇为宽慰的称赞道:“用封判官前两日与我说的话与你说吧,‘我们都老了,安西军后继有人,是件好事’。”
“你也知道,封判官三十多岁在安西从军,与我们一样是在安西军中一路打拼上来的。”
他定定看着毕思琛:“尤其是你,你是突厥人,出身毕国,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副将,儿子也在军中,理应盼着安西有出色的后辈率领才是。”
听完这一番话的毕思琛失笑:“我还以为你会把李校尉记在心上,明日安排军士给李校尉会为难他,故想来劝导你呢!没想到。”他别过脸甩了一下手:“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来,不说这些,再来一杯便歇息了,明日还得收拾行装,待杜参军带着我安西的儿郎回来,大军就该班师了。”程千里说完拿起酒壶倒起酒来。
毕思琛回应微笑,双手托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如平常那般又闲聊了几句便提出告辞。
毕思琛出了程千里的房间,经过走廊,回到自己房里后,他来到了书案前,凝思了许久,取出信封,在桌面上铺设纸张,研磨提笔写道:李相,近来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