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闸,抢线,争位,所有的事情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鹿毛的渡舟客从内道进场,脚力充沛,在其他马齐头并进时,渡舟客率先冲出马群。
看台上,解说员热切解说实况:“德比开赛,出闸顺利!”
“渡舟客冲出马群,占夺先位,旁边是海天一色,双逃马即将带动全场节奏!”
正如解说员所言,经由最初混乱过后,进发数十米,赛马们大都找到了合适自己的位置。
在处理选位上,骑手埃尔希遵照了练马师的赛前部署。
“伙计,你很急,但是现在先按我说的来。”埃尔希低声说道。
手中缰绳紧拽,使做好抢占三号马位准备的墓志铭竖起双耳,屏息凝神,静静听完埃尔希说的话。
奔跑中,墓志铭神色不变,喉咙里发出气音,几乎令人听不见声音。
而在数年如一日的相处中,埃尔希练就一身沟通的本领。
看墓志铭直直向前,蹄声阵阵,埃尔希当即持缰左拐,给预留的三号位置让出了小道。
同时,紧跟身后,赛马砂之歌的骑手果断策马扬鞭,擦过墓志铭身侧占据好位。
从最外闸入围,埃尔希放弃了前期追赶的想法,驱使墓志铭融进差马集团。
并着数匹赛马,给前方百花齐放的盛况做衬托,趁大家注意力放在逃先马上,位于九号位的墓志铭默默积存体力。
解说员看在眼里,将场内景象尽收眼底。
“日轮在后面上前想要争先,人气第一的墓志铭看上去要在内侧留后。”
“牠从大外道滑进内侧,砂之歌找准机会来到最舒适的先马三番位。”
“渡舟客和海天一色同时加快了速度,步速被拉到了极高!”
这使砂之歌不得不临时改变策略,从先马姿态转为逃马跟随。
如此,形成最前方两匹赛马大逃,稍后砂之歌跟逃,大部队集结后方的场面。
和我预想的情况差不多。练马师梅里耶夫站在场外观赛,日头正盛,照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但他还是努力瞪大双眼,捕捉赛马们的一举一动。
砂之歌的骑手不愿意放弃优势,即使马匹本身并不擅长逃马策略,也依旧硬着头皮上去了。
而墓志铭因为决策及时的缘故,没有浪费更多体力就顺利来到内侧,节省了不少脚程。
“只可惜比赛过程瞬息万变,我不能预断整场比赛。”梅里耶夫叹息道。
后面能不能守住这份优势,并扩大它的影响,就要看埃尔希她们了。
来到埃尔希这边,她暂时遇到了问题。
问题不大,只是有些麻烦。
众所皆知,今年的荣冠德比共有十七匹马参赛,现在步速被拉得很快,选择差行的马又多,一时间埃尔希被挤在里面动弹不得。
马太多了……
我得找机会让墓志铭跑前面点才行。
正好,眼前是第一个弯道转弯。
在下一次震颤颠簸中,顺着惯性倾身,埃尔希的手贴在马的肩甲上,顺势按了按。
墓志铭喷出白气,努力稳住身体。
过弯道时,赛马连带着骑手,都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不断往外侧偏移。
趁此机会,墓志铭钻过本来严丝合缝的包裹线,上前几步,跑进略靠外道的草地。
“选手通过第一弯道。”恰逢解说员实况解说,“先位是渡舟客!”
“海天一色跟后,砂之歌稍后,位置迎来了新的变化。”
“墓志铭前进二位,避开其他差行马,现在处在七番位,靠外侧奔跑。”
“哎呀!日轮挤了砂之歌,现在日轮三位,砂之歌落后!”
日轮,也就是那匹被埃尔希排除在外的栗毛马,牠凶狠地咆哮一声,吓得砂之歌忍不住往旁边让开。
随后,日轮就占据了砂之歌原本所在的位置,开始肆无忌惮的加速。
作为英里马比赛,逃先才更有优势,日轮是按这样的方法培育出来的赛马。
牠生来便比其他赛马要更懂得带动步速。
如此张狂的领放方式,也让日轮在此后扬名立万。
“日轮开始加速,它越跑越快,甩开了,甩开了其他马!”
“三匹赛马并排前行,谁能笑到最后!”
该死!
不止是埃尔希,其他骑手多多少少也在心里爆了粗口。
本来两匹逃马就烦,半路又多一匹是几个意思?
它一头英里马,跑得明白中距离吗?
你想爆种垫底我们可不想啊!
历来逃马就是变数最多的群体,大家已经做好两匹逃马大逃带崩全场的准备,对此总有心理准备,甚至有所对策。
但多一匹大逃赛马,可和多一匹逃马不同。
三倍的快步速,翻倍的耐力消耗,和堪称地狱的结果瞻望。
赛场上乱了,就给了爆冷选手机会。
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耐力彻底消耗完毕之后,凭借毅力取胜的人马会是谁。
有观众叹气:“看来今年是又要爆冷了。”
“得了吧,德比就是容易爆冷啊。”另一个人说,“这可是最高荣誉,哪怕报废了后半生的比赛生涯,也多得是人去送头。”
那人就回:“你说的对,只是还是希望今年能有我看中的种子选手入板。”
“爆成这个样子,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问题吧。”
“希望别有马受伤了。”
“真的不想看见意外事故发生…”
“那太残忍了……”
观众尚且这样,身临其境者自然更不好受。
看前方乱做一团,埃尔希嘴角抽搐,感到小腿肚子一阵痉挛。
加油,忍住啊,埃尔希,你可以的。
压力巨大,人不自觉的手心流汗,埃尔希深呼吸了几次,感到墓志铭的步速稍慢些许。
黑鹿毛的赛马抖抖耳朵,见骑手没有大碍,方才重新加快速度。
落后了吗?倒也不算落后太远,找着机会冲刺也来得及。
墓志铭赌它们之中没有一头马,能有如此充沛的体力领放全场。
而牠自己呢,还能说得上是体力余裕。
且看比赛后半程如何吧!
“选手进入第二弯道,太快了,渡舟客还在领放!”
高昂的激动的声音,不屈的愤怒的呐喊,人群爆发响动的欢呼。
“我猜笑到最后的肯定是渡舟客!”一个观众说着,手上高举应援的横幅。
另有人见了,撇嘴道:“你是渡舟客粉丝吧,粉丝应援肯定都希望正主赢。”
说着,那人抖开自己外套,露出Q版小马的内衬。
“墓志铭…”
“墓志铭——你一定要赢啊!”
瞧这架势,就差手握应援棒,头戴应援帽了。
“喂,你这家伙别在我面前跳脸哇!”应援渡舟客的粉丝炸毛了。
“观赛位挨在一起了,就不要在意这么多小细节啦。”
“说得对,所以你们快来认识一下我家乖仔砂之歌吧~”
“咦——!!!”
且不论观众所想所做之事,和欢快场面形成明显区分的,是赛场内凝重的氛围。
天气明明很好,但埃尔希就是觉得很热,热得她口干舌燥,舌下生津。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快步速带来的是整个马群的速度提升,风声呼呼作响,刮的人脸皮发疼。
喉头干涩,正前方策骑渡舟客的索马里不自觉滚动喉结,他总觉得事态不该这么轻松。
太顺利了,就好像只要对付完旁边的那匹三号马,自己就能取胜似的。
索马里半趴在马背上,视线从手臂缝隙里探出,一眼扫中处于稍外草道的埃尔希。
对方情况没比自己好多少,风吹得她嘴皮子都干了。
但索马里引以为傲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场比赛中最麻烦的,就是跟渡舟客同年各自获得年度最佳两岁牡/牝马的墓志铭。
我不能掉以轻心才是。
能观察的间隙小,稍不注意海天一色就从外面逼迫渡舟客踩进泥泞。
索马里不得不把精神重新放在另两匹逃马身上,以免白白送掉自己的优势。
而在索马里观察对手的时候,马儿们自身也是在和同伴做抗争的。
高速奔跑的过程中,牠们难以通过咆哮,或者发出高昂的嘶鸣来和同类交流,最直接表现情绪的就是肢体动作。
海天一色逼近渡舟客,就是在压迫恐吓牠往里走。
即使是再优秀的赛马,也害怕与坏脾气的同类交往。
而渡舟客不忿陌生马,但也不想多生事端。
索马里驱使牠离开最内道,牠就顶着胁迫出来,继续在合适的位置竞争。
海天一色还想再挤过去,艾莉西娅皱了眉头,主动控住了马。
“咈律律——”
海天一色不满地咬口,牠还想给这马一个教训呢。
可艾莉西娅没有松手,牠咬了几下嘴里的衔铁,还是没舍得和骑手对着做。
把马拉开距离,看海天一色在轨道里安分行驶,艾莉西娅方才松了口气。
再过分点的话,海天一色不判斜行就该判扰乱比赛了。她得制止住更进一步的恶行。
僵持间,马群通过第二个弯道。
墓志铭习惯了圣·列维赛马场的弯道,再转弯时,牠游刃有余地穿过间隙,更进一步。
“选手通过第二弯道,渡舟客领先,日轮侧方并头!”忠实的解说员勤勤恳恳地播报比赛。
“海天一色被拉开距离,但还在奋力前行。”
因咬口浪费的时间,必将用数倍于它的精力追赶。
在赛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尤其珍贵。
等到所有赛马都通过后,维持队形的号码布里有些乱了阵脚,有些已然落后。
新的顺序已经形成,距离选手完赛还有一千二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