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仓库内,亚斯看见莱特和亚德带着风族奴隶走进来,紧张的脸上明显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怎么样?没遇见危险吧?”
莱特回头看了亚德一眼:“放心,特鲁那边闹得动静很大,我们都是从小巷跑过来的,护城军应该没注意。”
“北山虽然不愿意告诉我们计划的全过程,但刚才我一看护城军再集结起来跑向大陆武士公会,就知道特鲁的任务是什么了,甚至包括亚斯你的,我也一同猜到。”
说着,他走到仓库面向城门的一边,透过破碎的窗户,和挡在窗户里的落灰木架朝外看去。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观察到城门的情况,那里原本负责看守的两个中队护城军,已经有一个中队离开了岗位。
他一边探查,一边回头问亚斯:“城内的风族仆从都过来了吗?”
亚斯扫视了一圈他身后那上千个挤在一起,满脸担惊受怕的同族:“说实话,我觉得大人安排给我的任务是最轻松的。”
他说的是实话,也的确这样感觉。
虽然看起来整个奇斯勒上上下下的风族仆从不少,但真把他们集中起来带到仓库,却没有多少危险可言。
这里面的原因,一方面自然是北山计划的功劳,能购买风族充当仆从的,大多数都是贵族,但那些家伙此时正被牧师们拉去做弥撒,怎么都不可能知道自己家里已经“变天”了。
另一方面,大多数风族仆从本身就比那些关在铁笼中的风族奴隶,在面对逃跑一事上要平静许多,他们早就有了这样的想法,亚斯这几天挨个去联系,都很轻松地就商量好了。
当然,除此之外,奇斯勒这座城内的规定也有很大的“帮助”。
在这里,虽然看似有着“奴隶之城”的别称,也对风族的管控极为森严,但那只限于风族不得离开城市而已,平时各家买去的奴隶,多少也能在城内自由活动。
这倒不是贵族们大发善心,这主要是曾经这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从来都是把风族奴隶限制在自己的屋子里,结果引起过许多次暴动,无奈之下只能放宽限制。
再加上那些身为亚尼法特亚人的仆从,根本不愿意去做苦累的工作,贵族们也只能交由风族奴隶去做,比如外出丢垃圾,或者命令去下城搬运所需的重物。
当然,其实这些工作可以交由最底层的亚尼法特亚民众去做,可那些贵族们根本不会往这方面考虑,在他们看来,就如同北山之前去的那片穷苦广场里的最底层民众,贵族们甚至觉得那些人还比不上风族奴隶。
“我们不会让肮脏的贱民进入我们的屋子!”这是许多贵族嘴上不说,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同为亚尼法特亚的底层民众是贱民,反倒是买去的风族奴隶成为了财产,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而且说实话,贵族也不担心自家的奴隶仆从会跑掉,反正再躲也是在奇斯勒之内,又无法从唯一的城门离开,想跑的或者有这种行动的,早就被抓住吊起来打了。
得益于此,亚斯很轻松地就利用了风族可以有限的自由活动这一点,顺利的将同族们聚集在了一起。
“现在在这里的族人,大多都是自己跑过来的,我提前就告诉了他们会合地点,剩下的没法出门或者是被一些商人买去的,我直接带着麦克莱吩咐的探子,一个个的上门去讲了讲‘道理’。”
亚斯仍在说着,脸上却露出愧疚的神情,同时也顺道解释了为什么仓库里只有一千来人的原因。
“不过我也只能集中起第五层往下的族人,第六层那里都是伯爵以上贵族的府邸,那边的族人被看管的更严,我也没法上去,只能暂时放弃他们了。”
莱特一直盯着城门的位置,对亚斯说的话只是“嗯”了一声,刚才他一进入仓库扫视过后,就看出了这里的风族人数不太对,奇斯勒能被称作“奴隶之城”,那这里的风族奴隶就不可能只有这么些。
只不过,莱特其实也清楚,更多的风族奴隶,只可能在那些伯爵以上的大贵族家中,也只有那些家伙足够有财力,一买就是上百人,而且那些大贵族府邸的守卫森严程度远超想象,贸然行动只会让众人陷入绝境。
“别担心,等今后北山带我们兵临奇斯勒之后,你的族人们都会获得自由。”莱特收回目光,宽慰起亚斯。
亚斯点了点头,眼中的愧疚却并没有消散:“我知道,总有一天,大陆上都不会再有风族成为奴隶,我相信大人。”
停顿了一下后,他又朝莱特问道:“现在能来的族人都来齐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时候,北山和炉石不在,身后那些族人同胞也根本没可能给出意见,亚德更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的,至于亚斯自己,他习惯于听从指令了,北山在的时候听北山的,接下来就是修斯、瑟赛、卡特杨、炉石依次排下来。
因此,对于后续的行动,眼下也只有询问莱特。
而已经猜到北山大部分计划的莱特,又顺着那扇破碎窗户看了一眼:“等特鲁他们过来,应该也快了,他们一到这里,我们就出去和他们会合,然后冲出去。”
“那……大人和炉石呢?”亚斯发现莱特的话里,并没有他最看重的那两位。
“他们两个……”莱特没有说完,他隐隐猜到了一丝可能,却又不敢肯定。
也是此时,莱特注意到仓库外,城门位置留下的那一个中队的护城军,都在有些惊慌的朝奇斯勒上层看去,随即又分出了两个小队离开。
他心里疑惑,护城军竟然连城门这里都只留下一个小队的一百人,而这让他对自己的猜测又深了几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静的待在仓库里的众人,只觉得每一秒都无比煎熬,莱特三人还算平静,那些风族则有许多人轻声抽泣起来,他们都害怕下一秒就会有护城军冲进来。
莱特来回踱步,目光不时透过那扇破碎的窗户看向外面,心中思绪万千,北山和炉石究竟去了哪里?他们执行的计划又是否顺利?护城军如此反常的调动,是否与他们有关?
“莱特,要不我出去探探情况?”亚斯按捺不住。
莱特停下脚步,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不行,现在外面情况不明,贸然出去太危险,我们再等等,特鲁他们应该很快就到了。”
正说着,仓库外就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以及特鲁那瓮声瓮气的大喊:“别跟他们打,都往城门冲,冲出去咱们就安全了!”
莱特立马看向亚斯,对方也朝他点了点头,随即也招手大喊道:“族人们,我们的帮手来了!跟我冲啊!自由就在眼前!”
仓库的大门轰然打开,莱特率先跑了出来,他身后上千名风族也在亚斯的鼓动下跑了出来。
“特鲁!这边!”莱特一出门就看见不远处的特鲁,大块头正带着上百个狂战士,边和护城军拼斗,边朝着城门的位置撤离。
特鲁转头也看见莱特,脸上露出惊喜,对身边的狂战士们再次大喊:“大家伙别打了!快跟着我冲!”
狂战士们听到特鲁的呼喊,手中武器挥舞得更加迅猛,将围攻的护城军逼退数步,而后纷纷转身,朝着莱特这边汇聚而来。
另一边,原本只想着驱散闹事狂战士的一众护城军,却没有想到对方话都没说,见到他们跑过去就挥动武器打了上来,然后本来立刻做好了防御,准备和狂战士们接触,结果对方又转头朝城下跑去。
一时间对情况有些发蒙的护城军,在一位名叫“华纳”的大队长带领下,就此一边和不时转过身来的狂战士战斗,一边看着对方跑向城门的位置,惹得许多人在心里暗骂,这群北方蛮子是不是在发神经。
而眼看着都要到了城门,负责指挥的华纳大队长,正要开口呼喊把大门关起来,接着带领麾下把该死的狂战士们都给砍掉脑袋。
然而,在发出声音前,他又看见了乌泱泱的一群人冲了出来,导致刚到嘴边的呼喊硬生生消失在了喉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华纳此时已经有些慌乱了。
一开始,他只是在城墙上负责今天的正常巡逻,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一样,坐在椅子上,喝着红茶,等待太阳落山后回家。
可谁能想到,第三层的位置突然就发生了骚乱,他因此不得不带了一个中队赶去平息,结果遇见了不分缘由就攻击他们的狂战士不说,在边打边走的过程中,他又看见城里到处都升起了浓烟。、
面对这种一看就不对的情形,华纳不得不再分拨出一个小队,一方面去通知城墙那边的麾下,再分拨一些人出来去灭火,一方面也让人赶快去通知他的上司,那位被请去为了战死袍泽做弥撒的将军大人。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仅仅是眼前这群狂战士就很让他头疼不说,现在竟然还冒出了上千个一看就是风族的奴隶。
华纳此时只有麾下指挥的两个小队,再加上他刚才就注意到的城门位置只剩下了一个小队,加一起也才三百人,怎么可能和突然冒出来的上千风族奴隶对战!
“奴隶又暴动了?”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却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些风族奴隶眼神里的慌乱。
也是因此,面对人数悬殊的情况下,华纳才把准备关闭城门的命令憋了回去。
毕竟城内局势已然失控,如果将风族和狂战士强制困在城里,这些被逼到绝境的人肯定会拼死反抗,到时候一场惨烈的巷战下,他大概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让他们跑,反正买得起奴隶的贵族也不差金币,到时候再去将军大人那里求情,把这些年私吞的钱都交上去,应该不会被砍头,大不了降职,实在不行我就离开护城军也行,总比现在死了的好。”
在华纳的脑海中,泛起了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决定保护好自己的小命要紧。
这样一想,华纳追击的脚步也就慢了下来,和狂战士们拉开了距离,而他麾下跟随的护城军战士,看见自己的长官脸色阴晴不定,也以为长官是思考对策,因此也都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
“别往我这里看,快跑啊!跑出去!从城门跑出去!”华纳发现那群风族和狂战士会合后,却没有加紧脚步朝外逃离,而是聚在一起,缓慢的朝城门退,防备着自己这边,心里不由催促道。
“大人,他们快要到城门了,那边只有一个小队的兄弟,不可能防守住,快下令让他们关闭城门啊!然后我们再冲上去,将他们一网打尽!”华纳身边,留下来的一个小队长急切建议道。
华纳心中“咯噔”一下,冷汗瞬间从额头冒了出来,他强装镇定,瞪了副官一眼,低声呵斥道:“慌什么!就是要他们靠近城门,那样他们一看见可以跑出去,就会放松警惕,我们再冲上去才是最合适的战机!”
小队长被华纳这一番话怼得满脸通红,却又不敢再反驳,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眼神中满是不解与疑惑。
华纳脸上故作镇定,心里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一边祈祷眼前的家伙们赶快跑出城门,一边又在盘算这些年他守城私吞的财产,是不是可以留下一部分。
就在风族奴隶和狂战士们快要接近城门时,整个奇斯勒从上到下爆发出一阵阵接连的惊呼,许多人纷纷抬起头,看向了最高处那座巍峨伫立的“龙殿”。
华纳也跟随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只是一眼,他的目光就彻底呆滞了起来。
在“龙殿”边缘,无数的火球正在升起,而片刻之后,那些火球就猛然砸向“龙殿”。
轰!!!
一连串巨大的撞击声从上方传来,那些火球好像并没有撞上“龙殿”,但却朝着下城飞来,大火瞬间四起,整个奇斯勒都响起了惊恐的哭喊声。
而且,华纳那失神的眼中,还看见“龙殿”边缘升起了一堵厚实的高墙。
“我死定了。”呆滞在原地,忘记了所有动作的华纳,看着飞向气奇斯勒各处的火球,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看见火球升起又被摊开的,当然也有带着上千风族奴隶和上百狂战士往城门撤离的莱特,此时此刻,他对于北山计划里没猜到的那一点,也终于有了答案。
与此同时,亚斯和亚德两兄弟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互相的猜想,之前不知道去向的北山和炉石,现在也有了指向。
紧接着,亚斯才要伸手去拉住亚德,却被自己的兄长闪开,而亚德紧握着魔弓,就要朝火球飞来的方向奔去。
“亚德!你想干什么!”幸好另一边的莱特注意到了这里,连忙一把扯住了亚德的衣角,还差点被这股冲力给绊倒。
亚德一脸阴沉,伸手指向“龙殿”的位置:“大人!”
莱特皱着眉头,心思飞速转过,然后摇了摇头:“北山既然能想出这个计划,那他就肯定有办法和炉石从那里逃离,你现在要是过去,不仅帮不上忙,还会把自己陷在城里逃不出去!”
亚斯也连忙几步拉住了亚德:“哥,莱特说得对,大人和炉石肯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要相信大人的计划,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带领大家赶快出城,不然大人到时候会怪罪我们的!”
特鲁就在莱特几人身边,他虽然是单细胞直线条,但也笨到什么话都听不出来,看见亚德的动作,听见莱特的劝导,他猛然回过神,望着高高在上的火球和巨墙,夸张的撑大了嘴巴。
同时,他也一把拉住亚德:“大人给我的交代,是让我带着兄弟们闹事,然后来城门这边和你们会合,一起带着大家跑出去,要听大人的命令!”
比起莱特和亚斯的劝导,特鲁的话似乎更加好使,亚德收回目光,扫视了一眼身后那些慌乱中的族人,随即点了点头:“走。”
说着,他甩开拉住自己的三人,头也不回的朝着近在咫尺的城门跑去。
莱特和亚斯松了口气,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龙殿”的位置看了一眼,怀揣着各自的担忧,也跑了起来。
“特鲁,带着你的兄弟们断后,我们加紧出城!”莱特边跑边大声朝特鲁喊道,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有力。
不知道是不是奇斯勒这座城,自从龙族败退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受到外敌的攻击,也或许是因为那些落向城内的火球,以及突然高耸的巨墙太过震撼。
那一小队留守在城门口的护城军,根本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呆滞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傻愣地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的风族奴隶。
距离城门口稍远的街道上,华纳还处在呆滞当中,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别说把这些年私吞的财产全都献给他的将军大人,就算将军大人也把自己的财产献出去,他的脑袋也掉定了。
愣神加心慌之中,华纳察觉有人拉了拉自己,回头看过去,是那个刚才提议的小队长:“大人!风族奴隶已经在往外面跑了!快去拦截啊!”
华纳被这一声急切的呼喊从混沌状态里拽了出来:“对!拦截!不能让他们全跑了!”
他已经想明白,奇斯勒城内爆发的这场变故,根本就不是他一个护城军大队长能够阻止的,眼前那些正在逃出去的风族奴隶背后,肯定站着一个很厉害的指挥者。
他之前的所有举动对策,也其实没有任何错误,可是如果现在全城大乱的情况下,他这个负责城内巡逻的大队长,要是还让风族奴隶跑了出去,那结果就再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正当华纳鼓起勇气,提起手中的长剑,要带着身后的麾下冲去阻拦风族奴隶出城的时候,他猛然看见在城门内侧,一个没什么表情的风族看向了自己。
然后,他看见对方拉动下魔弓的弓弦,却没有看见魔箭飞来。
“嘭”,一声闷响,华纳只感到自己的脑袋被重重撞了一下,随即身体一软,轰然向后倒地,耳边是护城军战士们慌乱的喊叫声。
亚德早就盯上了那个穿着大队长制式铠甲的家伙了,他跑到城门内侧,不断挥手让族人赶快出去,同时举弓射出风族绝技——“无形箭”,看着那家伙头骨碎裂,身边的护城军敌人也一哄而散。
没有了阻拦,一千多风族奴隶很快就从门洞跑了出去,连负责断后的特鲁都带着一丝不可思议,望着迅速空旷的城门区域,和自己的狂战士兄弟们,与守在最后的亚德快速逃离。
离开城门,莱特朝远处望了望,从护龙山发源的甘达尔河就在三里外,那里不大的码头旁,有着十几艘等待已久的商船,以及同样朝城门方向张望的四大商会负责人伦道夫。
伦道夫看见一大群人冲了出来,连忙不住地招手,同时示意船工们做好准备。
等莱特一众人跑到码头旁,伦道夫迎了上去:“诸位快让所有人都上船吧,副会长早就交代好了的。”
莱特点了点头:“接下来,就拜托阁下了!”
随即,他又看向“龙殿”的位置,对亚德和亚斯喊道:“给北山和炉石发信号,我们已经成功出来了!”
两把魔弓高举,弓弦被拉到最满,绿色的魔箭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过王历一二〇五年十月二十四日的,那被无数火球点燃的奇斯勒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