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斜的木门吊儿郎当地挂在墙上晃了晃,然后嘭地一声砸在地面,带起一片尘埃。
“别管它了,挂起来就掉,明天俺找点工具修一修。”
老矮人安德里为辛德端来了一杯解渴的烈酒。
“喝杯酒润润嗓子吧,你被关里面一晚上了,还没喝过东西呢吧。”
辛德垂目,他凝望着颜色金黄还冒着气泡的小麦果汁,在片刻的沉默后,选择端起杯子送到嘴边。
辣与痛在口腔与喉咙上蔓延,剧烈的灼烧感自胃部升起,仿佛有一团火在自己的肚子里炸开。
“咳,埃、埃里克呢?”
猎魔人被呛得咳嗽了一声,也因此迎来了矮人笑脸。
虽然他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浓密的胡须之下,只能凭借那一对弯曲的眉眼判断表情。
“他应该会晚一点过来。”
安德里又端来个杯子,不过这次是他自己的。
老矮人跳起来,一屁股坐到了那明显与他身高不符的椅子上,两条短粗的小腿因无法触地而晃来晃去。
“猎魔人,俺对你很生气!”安德里坐到椅子上后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粗着嗓子说道,“俺说过,你帮俺报仇,俺帮你打人,你为什么没来叫俺?”
辛德双手握住粗糙的陶杯轻轻转动。
“米薇的葬礼还需要筹备,我想你需要一点时间。”
“俺确实需要时间,但埋个人能用多久,俺的米薇已经死了,死人不需要活人的悲伤,你应该叫上俺!”
猎魔人望着矮人那明显消瘦了的面庞,望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珠,感受着那比他的胡须还要浓郁的倔强。
“好吧,好吧,安德里,但不是今天。”
“当然,猎魔人,俺也不是那种执拗的人,只是气不过你们两个把俺排除在外,明明俺才是和他们有仇的那个!”
矮人见目的达到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举起杯子,金黄的汁液顺着他的胡子向下流淌。
这豪爽的喝法,一杯酒至少浪费了三分之一。
与此同时,沙沙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辛德回头看去,右手自然地摸向肩后,左手已经捏出法印。
“这门......”
高大壮硕的盔甲骑士站在门口,他指着地上破烂的木门欲言又止。
“别管那门了,俺明天去找人装个新的,今天先凑合一晚。”
埃里克挠了挠自己光秃秃的脑壳,迈步跨过了躺倒的木门。
“猎魔人,安德里。”
白蔷薇骑士团的骑士大人颔首示意。
“坐吧,埃里克,俺去给你弄杯酒。”
“不了,今天晚上就先不了,我待会还有个护卫的任务,可不能喝醉了。”
埃里克连忙拉住已经开始给他倒酒的安德里。
老矮人有些不满地咧咧嘴。
“你的损失。”
三人回坐到桌边,埃里克的加入代表了正题的开始,让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我查到了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
或许是着急上班,埃里克坐下后便直奔主题。
“卡尔克斯坦,或许你们曾听过他的大名,一位学识渊博的炼金术师、化学家、科学家、发明家......经常前往牛堡参加学术会谈,发表过多篇著作,在泰莫利亚和瑞达尼亚的学术圈内都极具声望。”
“俺略有耳闻。”
安德里抓着自己的胡须,装模做样地嘟囔了一句。
辛德则翻开自己的小本寻找起来。
“一名颇有声望的炼金术师,我听说他就住在神殿区的非人种族区内?”辛德抬起头看向骑士,“你觉得他是狮面蜘蛛教的草药供应商?”
埃里克沉吟了片刻,然后回答道:
“我不确定,但他确实存在很大的嫌疑,据说他在维吉玛的某处还有个秘密的实验室,而且......”埃里克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白发青年,“而且他身边经常跟着一个猎魔人,一个同样佩戴着狼头徽章的猎魔人,我听人们讲,他叫北连迦尔。”
辛德翻页的手微微停顿。
“北连迦尔。”
他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辛德记得这个名字,不仅仅是因为埃里克的提醒,也不仅仅是通过备忘录上画出的下划线。
他见过他,在很多年前的一个冬至,在凯尔莫罕的城堡里,他曾见过那个被暮气包裹着的猎魔人。
当时他看起来很悲伤也很辛苦,黯淡的眼瞳里没有一丝对未来的期望,只有浓郁的哀愁。
成为猎魔人并非北连迦尔的夙愿,他渴望的是结婚生子,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然而猎魔人的身份使这简单美好的愿景变成了无法触及的奢求,于是他变得阴郁,变得暴躁,开始厌恶起自己的身份,并试图逃离。
在原本的时间线中,贝连迦尔向火蜥蜴帮透露了凯尔莫罕的秘密,直接引发了一场针对狼堡的突袭,一个年轻的生命在那场突袭中丧命。
但那应该是接近五年后的未来了,现在贝连迦尔应该只是个郁郁寡欢又穷困潦倒的猎魔人而已......大概。
“根据我打听来的情报,那个贝连迦尔似乎是一个神秘帮派的头领,但是没人清楚那个帮派的名字,只知道他是个猎魔人,而且武艺高超。”
辛德沉吟了片刻,然后道:
“我会去调查贝连迦尔,我和他同是狼派的猎魔人,可以说上话。”
“我就是这样指望的。”
梳洗干净的骑士脑筋转得明显比下水道时快了许多,在猎魔人担下任务的瞬间便已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然后我还查到了一个地方,维吉玛湖中心的那座孤岛,那里曾经是弗尔泰斯特的官邸,但在吸血妖鸟出现之后......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说起来那只妖鸟也是被一个白发的猎魔人解决的,或许你也认识,白狼杰洛特。”
辛德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好吧,我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你真的认识,看来你和维吉玛还真是有缘。”
随口说了句俏皮话,埃里克继续讲起了情报。
“总之,那处宅邸在吸血妖鸟出现之后就被废弃了,即使事后解决了妖鸟,国王陛下也没有选择搬回去,而是留在了新建的城堡,我听说新城堡里奢侈得就像天堂。
”不过,虽然国王对旧宅邸敬而远之,但我们的公主殿下却对那里情有独钟。”
“哼,怕不是去会情人的吧,连还在吸奶的孩子都听说过那位公主的狂野与豪放,泰莫利亚的公主可是比婊子还好上。”
埃里克不置可否,他骑士的身份令他难以做出评价,只能继续将话题延续下去。
“但我在宫廷里的朋友告诉我,公主每次去旧宅邸都会让人带上一箱子的金银珠宝......”
“或许是嫖资。”
“安德里,你这个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的矮人,亚妲好歹也是一国的公主,你不该这样讲话!”
“她自己做的好事,你吼俺做什么。”
安德里委屈地低声咕哝了一句,抱着胳膊别过了头。
埃里克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
“总之,亚妲每次都会带着同样的仆人,同样的箱子,在每个星期的第三天去到那座小岛上,我怀疑她在秘密的资助某人,或是某个秘密组织。”
辛德单手抱胸,另一只手托在下颚轻轻摩挲着微微冒出的胡须。
“这些都是你用一天时间调查出来的?”
“猎魔人,你有你的超凡感官,我有我的人脉与门路......不过可惜他们只能告诉我这么多了,我几乎将我这些年的人情全都讨了个遍。”
说着,埃里克看向辛德,克里夫的信徒嘴唇嗫嚅,吞吞吐吐道:
“猎魔人,我现在因为某些难言之隐,暂时......”
“就是没钱呗,你都在俺这吃了两天了,发工钱了记得还俺。”
埃里克抿住嘴,他的脸色在瞬间涨红了起来,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狠狠地瞪了老矮人一眼,然后长抒一口气,说话倒是顺畅了不少。
“我白天会比较忙,你们先去找那个叫卡尔克斯坦的炼金术师,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套出些话来,等到晚上,我们再一起去湖心岛的旧宅邸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