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悉索索的响动自幽邃无光的地窖里响起。
层层叠叠的爬行声中,夹杂着令人不安的嗡鸣。
嘭——
大门被巨力踹开,一束光照进了昏暗的地窖。
伴随着愤怒又悲伤的女声,炙热的火焰在白影的驱使下冲破了黑暗。
辛德堵在通往地下室的大门口,他左手捏住伊格尼印,持续性地向地窖里喷射烈焰,右手平举长剑,剑尖抵住了埃里克无甲的咽喉。
“我无意冒犯,但相信我,这是必要的措施,所以还请不要冲动,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会给出一个解释的。”
埃里克保持着拔剑的姿势僵在原地,而在他身后,老矮人安德里则抱住了自己的妻子,尤艾拉。
“亲爱的,你听俺解释!”
尤艾拉理都没理相伴了数十年的丈夫,她抓起墙上挂着的铁锅,对准那本就不聪明的脑袋抡圆了就是一下,在锅底印下了一张五官分明的大头贴。
咚——
带着颤音的嗡响自安德里的脑袋发出,两颗滚圆眼球在眼眶里打着圈圈转来转去,但安德里依然抱着自己的妻子没有撒手,并试图解释。
“俺、俺解释,俺是在救,救你......”
埃里克目光复杂地看着身前的青年,知晓猎魔人厉害的白蔷薇骑士明白自己无力反抗,他松开了手,任由半出的佩剑滑回剑鞘。
但能说会道的克里夫信徒相信,武力上的差距可以从言语中弥补,只是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地窖里传来了尖锐又凄厉的嘶鸣。
埃里克无法形容这种声音,只能以笼统的形容词尝试去描述。
高亢又低沉,嘶哑又嘹亮,邪恶、深邃,令人联想到死后寂静的沉眠与无光的幽邃黑暗。
埃里克的身体猛地一颤,他颤抖着嘴唇,结结巴巴道:
“这污秽的气息,天父在上啊,我竟然闻到了噩兆的味道,这是狮面蜘蛛子嗣的恶臭!”
无视刺破皮肉的利刃,埃里克单膝跪下。
他抽出腰间的精钢长剑,双手托住平举,置于身前。
“dubhenn haern am glandeal, morc’h am fnenan aiesin”
古老的语言唤醒了沉眠的记忆,埃里克念诵的咒语令辛德想起了凯尔莫罕时自己曾读过的那些陈旧书本,想起了维瑟米尔那单调乏味的课程,想起了生涩难认的上古之语。
【我的目光将穿透黑暗,我的光芒将驱散阴影。】
随着轻细的呢喃,明亮但柔和的光芒自信奉雷电与天空之父的白蔷薇骑士的长剑上亮起。
只见在那纹理清晰的冰冷金属上,圣洁且纯净的白光覆盖其上。
骑士抓住纯白的光之长剑,愤然起身。
“此等邪恶,应尽诛灭!”
然后在震耳欲聋的战吼声中,在辛德惊诧的目光里,他冲进了被火焰吞噬的地窖。
光,耀眼的光自火中爆发,白光就如同害虫的克星,所到之处,一切邪祟都归于平静。
随着光芒扫过,火焰中,挣扎着发出尖叫的萤虫顿时崩解化作了腥臭的淤泥。
只消片刻,那被可怕吸血昆虫占据的阴冷地窖就被清理一空,只剩下一具散发着腐臭与焦味的凄惨女尸。
与此同时,老安德里终于坚持不住,在尤艾拉砸烂了第三个炒锅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尤艾拉尖叫着跑进了令人窒息的脏臭地窖,她抱着自己女儿残缺不全的尸体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她受得苦难道还不够吗!”
尤艾拉一边哭一边发出质问。
但谁也不知道尤艾拉所质问的是那杀害米薇又将尸体用作苗床的凶手,还是纵火烧尸的猎魔人。
辛德没有功夫去想,因为此刻他正望着地窖中央的那名拄剑喘息的骑士。
“或许他才应该被称作白焰......”
有些自嘲地打趣了一句,然后猎魔人目光下移。
从白蔷薇骑士脖颈上止血结痂的伤口到还闪耀着圣洁光芒的长剑,辛德抓了抓手,抚平皮肤上竖起的汗毛,喃喃道:
“有点像啊......应该不会吧?”
他将武器收回剑鞘,没有下到地窖里去,而是先回身检查了一下安德里的情况。
确认他呼吸平缓,脉搏正常,这个皮糙肉厚的老矮人不光没事,竟然还打起了呼噜,震得脑仁发颤。
“猎魔人,安德里怎么样了?”
埃里克关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不太妙。”
辛德回过头,看向因为这句话而紧张起来的络腮胡骑士,满脸沉重道:
“如果他持续一整晚都保持这个音量,他的嗓子明天绝对疼得像被刀刮过一样,连话都说不出。”
埃里克听闻愣了一下,然后爽朗的笑声自浓密的胡须后发出。
白蔷薇骑士团的英勇骑士拍了拍辛德的肩膀。
“我一共见过两次猎魔人,第一次,他改变了我对非人种族的印象,而第二次......”
埃里克稍微停顿了片刻,他抿了抿嘴,低声笑了一声。
“第二次,改变了我对人类的印象。”
讲完,他立马抬起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
“当然,顺带着还有猎魔人的,我一直以为你们不会开玩笑。”
“不是不开,只是通常没人愿意和我们说话而已,如果以后哪天你见到了一个叫兰伯特的狼派猎魔人,你对猎魔人的感官或许还会再更新一次。”
“是吗,那可真是令人期待啊。”
“等你遇见他的时候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
言罢,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一个低头观望着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老矮人,一个皱眉凝视着那柄插在剑鞘里的精钢长剑。
“埃里克,”辛德将目光从剑上移开,语气里夹杂着意味不明的试探,“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对吧,你是故意找上我,把我拉进来这件事里的,你早就知道了虫子事,也早就知道了小米薇的死并不简单。”
“嗯?”
络腮胡骑士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脸上的困惑与不解只是维持了片刻就崩坏垮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吐出。
“是我刚才阻止你时反抗力度太小的缘故吗?算了,已经无所谓了,很抱歉,猎魔人,我其实不想骗你的。”
埃里克摊开手,他大大方方的承认道:
“是啊,我早就看出米薇的死不正常,剥皮放血,这可不是普通恶徒的手段,而恰巧的是,我曾经见过类似的情况。
“我背着安德里偷偷检查过尸体,而最终的发现也证实了我的想法,小米薇的死是一场对狮面蜘蛛的邪恶祭祀。”
“狮面蜘蛛?”
“没错,一个名声臭不可闻的邪恶教派,我本以为他们在弗尔泰斯特王的围剿下已经被彻底消灭了,没想到它的余孽竟然就躲在国王的眼皮底下,混得风生水起,真还是讽刺。”
白蔷薇骑士摇头叹气。
“狮面蜘蛛教派向来喜欢以血腥的祭祀来供奉其性情残暴的神明,他们崇拜死亡与黑暗,极其喜欢活祭。
“我不知道小米薇的遭遇是否是他们的第一次献祭,但我敢打保票,如果不及时行动起来把他们剿灭,那么很快,我们就能在街上看到更多的无皮尸体与更多的黑虫。”
佩戴着手甲的左手自然拄在剑柄上轻轻摩挲,手套上粗糙的皮革与金属雕文摩擦,发出微弱声响。
“天空之父克里夫教导我应当诛灭邪恶,我也在努力为此奋斗,但我不得不承认,鲜少有人愿意行走在此艰难的道路上,在黑暗笼罩的维吉玛,仅我一人难以担此重任。”
说着骑士伸出了手,明亮又真挚的目光如同太阳般闪耀,他严肃且认真地看着白发白肤的年轻猎魔人,并向提议道:
“猎魔人,我知道这可能超出了你应尽的责任,但还是请容我厚颜无耻地发出恳求,善良又强大的猎魔人啊,为了维吉玛百姓的安危,请你助我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