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领着林烬到了部落登记处——那是间搭在榕树下的石屋，石桌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划痕，想来是常年登记用的。
登记员在兽皮卷上仔细记下林烬领走的那些绣铁片儿、黑方块，笔尖蘸着松烟墨划过纸面，留下沙沙轻响。
登记结束，石叶刚给林烬指完回屋的路，雨林口方向就传来一阵脆生生的笑闹，是族里的孩子们挎着竹篮回来了。
远远就见他们甩着沾泥的脚丫子往这边跑。
瞥见这景象，石叶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对着正在晒场帮忙的两个少年扬声喊道：“阿禾、阿木，去叫学徒们来分拣！记得把带毒的紫茎草挑出来单独放！”
嘱咐完又转头对林烬道：“回去当心些，别碰着晒场上的棘刺藤。”，说罢便匆匆离去。
才两三个呼吸，孩子们便已经涌到近前，争先恐后的要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甚至有个孩子的竹篮里头的草药滚了出来——几颗圆滚滚的野菌子，几朵蓝色的小花和几株散发清苦香气的带着根的枝叶。叶片还带着齿痕，想来是路上馋嘴揪着啃过。
“哎呦我的小祖宗们！”登记处的老妪拍着大腿直嚷嚷，“排好队哟，排好队哟！挤成这样，阿婆的老眼都要看花了——今天带队的人呢？跑哪儿去了！”
没等登记负责人的喊声落定，一道清亮又带着慑人力度的女声从人群后炸响：“我看谁在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个穿深褐兽皮短装的女猎手拨开人群走来，脸庞还带着未褪的婴儿肥，眼角眉梢尚显青涩。
她臂上的蛇纹纹身顺着纤细却紧实的肌肉线条铺开，握石矛的手指还纤细，往地上一顿却也震得石桌上兽皮卷轻颤。
正是带孩子们采药的石蔓，看着和石叶一般年纪，带着少年人的稚嫩，眉宇间却已有了几分猎手的锐气。
她扫了眼乱哄哄的孩子们，眉头一挑，扬声道：“我数三声，三…”
“三”字刚出口，方才还叽叽喳喳的孩子们像被施了定身咒，一个个抿紧嘴唇，小手赶紧按在自己的竹篮沿上。
连最调皮的那个梳冲天辫的小娃，都飞快地把刚要伸出去揪同伴辫子的手缩了回来，眼睛瞪得溜圆。
石蔓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却没再说“二”，只扬下巴示意：“按来时的队站好，挨个把篮子递上来。”
孩子们立刻小麻雀似的挪着脚，很快排起歪歪扭扭却再无杂音的队伍。
第一个上前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竹篮里的锯齿草连根带土，叶片完整无缺，蓝绒花也没掉瓣，显然是一路小心护着的。
老妪拿起木尺量了量草叶长度，又数了数花朵数量，点头道：“刚好够数，还新鲜。”说着从石罐里捏出一颗琥珀色的糖块
那是用雨林蜂蜜熬成的，裹着层薄蜡，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小姑娘踮脚接过糖，指尖触到糖块的温热，眼睛瞬间亮成两颗晨露里的星子，却没立刻剥开，而是紧紧攥在手心，脆生生道：“谢谢阿婆！”
后面的孩子挨个上前，有的篮子里混着几片被虫咬过的叶子，老妪便笑着指出来：“下次看准了再摘，带虫眼的留着让它结籽。”
不仅拿到了糖，还把多余的草药以及顺路摘来的野菌子和野菜装进自己的小布包里，蹦蹦跳跳跑向不远处的阿妈，举着布包邀功。
他的阿妈伸出手在他头顶揉一把，粗粝的掌心带着晒过兽皮的暖意：“好孩子，晚上给你烤菌子吃。”
队伍末尾，石蔓把背上的小陶罐解下来，递给登记处的人。罐口一掀，便有清冽的水汽飘出来——里面盛着满满一罐晨露，是她今早特意绕到雨林深处的泉眼边接的，据说用这露水泡草药，药效更足。
登记的老妪接过陶罐，在兽皮卷上划了道记号，转身从石架上取下一块熏得油亮的鹿肉干和半袋烤得焦黄的野麦饼：“今日的伙食，够你和三个小的吃了。”
石蔓接过，掂量了下分量，又看了眼正围着吃糖块的孩子们，“好，谢谢阿婆。”，转身时顺手低头揉了把那个没拿到糖却举着野菜包傻笑的小娃的头。
抬头看见林烬抱着那堆“破烂”往外走，她眉梢一挑，认出来这就是昨天石林念叨的外乡人——部落里谁会把锈迹斑斑的金属板当宝贝似的抱？
“你就是石林说的外乡人？”石蔓几步跟上，目光在那半卷银脚蛛丝上顿了顿，“抱着些废铁片子乐什么？”
林烬正抱着怀里的东西往前走，身后声音让他身形一顿，怀里裹着金属板的兽皮轻轻晃了晃。
他转过身抬头看，见是刚刚镇住那群孩子的女猎手——她刚训完话，鬓角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臂上的蛇纹纹身还泛着点运动后的薄红，虽看着和石叶差不多大，身上那股刚劲却让人不敢怠慢。
“该不会，又是和石林一样的同款大佬。”
林烬立马把怀里的东西搂紧了些，身体绷紧站直，带着点迟疑开口：“您是？”
“石蔓，今早带孩子们采草药的。”她指了指不远处还在分糖块的小娃，“你这堆东西……登记过了？”
“刚在那边登完，”林烬掂了掂怀里的包裹，“石林说或许有用，让我做好后给族长看过再说。”
石蔓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他怀里裹得严实的兽皮包裹：“算你命好。换前几年这时候，外乡人敢带这些亮闪闪的玩意儿乱晃，巡逻队的石绳早捆上来了。”
她见林烬眼里浮起几分茫然，像是没听懂这话里的轻重，忽然想起族长提过这外乡人刚从荒原过来，对部落里的事情一窍不通。”
喉间低低“啧”了声，干脆停下脚步，抬下巴朝不远处正交草药的孩子们扬了扬：“看那边了？就说今早他们采的草药”
她往孩子们装草药的竹筐努努嘴：“像锯齿草、蓝绒花这些普通货，孩子们采够族里的量，多的能自己拿。回头大祭司的学徒来收，晒好了存地窖，谁家有个头疼脑热，凭手令就能去领，管够但不许私藏。”
林烬眨了眨眼：“还有这种规矩？”
“不然呢？”石蔓挑眉，“雨林里小病拖不得命。但像紫心藤、红根草这种稀罕的，多出来的能去坊市换物。一把紫心藤换三张绒尾兔皮，够你做件坎肩了。”
“那更稀有的呢？”林烬追问。
“金贵的‘雨林秘草’呀，比如银叶莲，采回来得先给大祭司登记。除了留种，剩下的全族共用，炼成解毒膏分给猎手，或是掺进孵化室的秘方里。采的人能得‘护族勇士’的名头，分猎物时多领份兽骨补气血。”
石蔓顿了顿，“你这堆东西要是被判定有用，能直接去登记处领‘特殊贡献份额’，说不定是三斤肥兽肉，或是一小捆蓝绒花。”
林烬眼睛亮了亮：“原来如此。那狩猎得来的东西，也是这么分的？”
“差不多，但更细些。”石蔓抱臂道，“普通走兽按户分，老人小孩多的家庭能多领半份；兽皮归猎手自己，能换草药或石具，做成实用的箭袋或护腕还能记贡献分，攒够了能换族长淬过毒的石矛。”
“带毒的凶兽呢？”
“得经大祭司去毒后再分。猎手头领多拿对獠牙，最先投致命一矛的得整张兽皮，浸过银脚蛛丝液后做护心甲，结实得很。”
石蔓拍了拍自己的兽皮短装，“至于铁皮巨蜥那种镇族级猎物，全族分食，硬壳归族长淬武器，内脏骨血给大祭司熬汤药，优先分给要进雨林深处的猎手。”
林烬听得入神，忽然攥紧了包裹：“石蔓姑娘，我打算三天后申请去打猎。”
石蔓愣了下，随即笑了：“外乡人敢进雨林？不怕被毒尾狐咬了？”
“我有法子自保。”林烬说着，语气里透着股认真，“我想请你当回向导，带我在部落里转转，讲讲这里的规矩。”
石蔓撇了撇嘴，握着石矛的手往身侧一摆，语气里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直白：“我可没闲工夫白干活。”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眼尾的余光却扫过他怀里鼓鼓囊囊的包裹，像是在掂量这外乡人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交换。
林烬倒不慌，抬眼迎上她的目光，声音稳了稳：“自然不让你白忙。”
他顿了顿，故意加重了语气，“你就赌一把——若是运气好猎到些东西，皮毛骨头我都不要，全归你；若是空手而归，你只当陪我走了趟路，半分损失没有。”
石蔓眉梢动了动，“呵，”她嗤笑一声，石矛在手里转了个轻巧的圈，矛尖的寒光掠过人影。
“你确定？别到时候被林子里的毒蛾吓破胆，回不来了。”话虽带刺，脚步却没动，显然是被这赌约勾动了好胜心。
“一言为定。”林烬点头，眼里闪着点期待的光。
“不过你得先认认部落的路——收药时，我带你去坊市转转，让你知道紫心藤换兔皮是怎么回事。”
“好！”林烬应得爽快，“那我届时在哪等你？”
“登记处门口。”石蔓转身要走，又回头补充，“坊市就在部落中心的大石臼地，东边是换兽皮石器的，西边专换草药，中间是族长派的人看着公平秤。你若是能拿出点有用的玩意儿，说不定能在坊市换点好东西。”
说罢，她摆了摆手，大步朝孩子们走去，留下林烬抱着包裹，望着坊市的方向，眼底泛起期待的光。
【生存点更新: 10（了解部落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