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街巷还没醒。
楚玄蹲在祠堂石阶上啃半块硬馒头。他咬得慢,像嘴里是沙子,一口口往下咽。喉结一动一动的。嘴角还挂着昨夜蹭上的泥印,袖子上全是草渣,活像个流浪街头的傻子。
脚步声踩着青石板过来。
楚玄眯眼,看见一个高个子走近。是楚雷,十六岁,楚明亲生儿子,练气五重。
“你也配坐这儿?”楚雷抬脚踢翻楚玄面前的粗陶碗,米汤洒进石缝里,引来几只蚂蚁。
楚玄咧嘴一笑,口水滴在衣襟上:“嘿嘿……好吃。”
人群哄笑起来。
楚雷皱眉,一脚踢开楚玄伸过去的手:“滚远点。”
楚玄踉跄后退,坐在门槛上,手指抠进石缝。他盯着楚雷腰间那把刀——刀柄上有龙纹,和墙上血画的一模一样。
“阿爹说……吃饱饭才有力气练武。”他嘟囔一句,抓起碎陶片往嘴里送。
楚雷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暮色爬上屋脊时,楚玄赤脚踩过落叶,摸进了东厢房区。他认路,十年前父亲带他来过几次,说是给家主请安。
楚雷住第三进院子,雕花木门没关严。
楚玄贴着墙根挪到窗下,指尖轻轻一推,纸窗裂开条缝。屋里燃着香,案头摆着个青玉丹瓶,瓶口泛着幽光。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钢针。
银白金属在月光下泛蓝,尾端刻着个小“楚”字。是他七岁那年,在密道夹层发现的最后一根暗器。
他把针尖探进瓶口,轻轻转了一圈。
毒粉簌簌落下。
他舔了舔嘴唇,转身消失在夜里。
第二天清晨,演武场鼓声急促。
楚玄正在扫叶子,听到动静扔了竹帚就跑,边跑边摔,膝盖擦出血也不管,脸上还是那副傻笑。
路上被石头绊倒,爬起来继续冲。
议事厅前已经围满族人。
楚雷躺在地上,七窍流黑血,胸口起伏剧烈。老医者跪在他身边搭脉,脸色越来越难看。
“断肠草混紫心兰。”老医低声说,“发作快,中毒至少两个时辰了。”
楚明站在台阶上,脸色阴沉。身后站着两个执事,一个捧着空瓶,一个举着放大镜照瓶口。
“查。”楚明声音冷得像冰,“昨晚谁去过东厢,全叫来。”
楚玄挤进人群凑近看尸体。楚雷眼睛睁着,脸上还带着踹人的得意劲儿。楚玄忽然蹲下干呕,手指抠住喉咙,像是要吐什么出来。
旁边有人拉他:“别看了,走吧。”
楚玄摇头,含糊不清地说:“阿爹说……吃饱饭才有力气练武。”
众人又笑。
楚明目光扫过来,在他身上停了一会儿,又移开了。
深夜,书房灯还亮着。
楚明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盯着卷轴,上面记着楚玄十年来的行踪:六岁摔断腿,八岁烧伤,十岁误食毒蘑菇……
都是意外。
可现在,楚雷死了。
“这废物竟敢动我儿子……”他咬牙,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起身,“去查药园,最近有没有少药材!”
门外传来脚步声。
“三长老。”一名执事躬身,“祠堂门口有人说见过楚玄昨天捡糖吃。”
楚明瞳孔一缩。
糖?
他想起楚玄总爱舔手、抹脸的动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第二天,楚玄又被叫到议事厅。
他低着头,手里攥着半块糖。是昨天从楚雷靴底抠下来的,沾着土。
“谁给你的?”执事厉声问。
楚玄舔了舔糖渣:“不记得了……阿爹说,糖要慢慢吃。”
执事怒喝:“胡说!你爹早死了!”
楚玄愣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阿爹说过……会回来教我练武……”
楚明在帘后静静看着。
他突然开口:“放他走。”
执事一怔:“可是……”
“一个傻子,能做什么?”楚明语气平静,眼神却藏着杀意,“让他活着。”
楚玄抹着眼泪离开,路过祠堂时,悄悄把糖埋进花坛。
他知道,明天会有人来挖。
果然,当夜就有黑影潜入祠堂。
楚玄躲在屋顶瓦片下,看着那人翻找糖块。他轻轻一弹指,袖中钢针射出,钉进对方肩胛。
那人闷哼一声,捂着伤口逃了。
楚玄翻身落地,捡起染血的糖块,塞进怀里。
他抬头望月,眼神清明如水。
“活下去。”他说。
忽然,额头渗出冷汗。
头顶再次滴血。
星图在皮肤上蔓延,比昨夜更清晰。
他闭上眼,记住形状。
祠堂深处传来细微震动。
楚玄循声而去,发现一面石壁微微颤动。他伸手按住某个凹陷处,石壁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
黑暗中,隐约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
楚玄屏住呼吸,一步步走下去。
石壁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地道尽头亮起幽光,照亮一方石台。
台上摆着一本古旧书册,封皮写着三个字:
《化龙诀》
楚玄伸出手,指尖刚触到书页,忽然一阵剧痛袭来。
他的舌头,不知何时扎进了钢针。
鲜血涌入口腔。
他猛地吐出口中的血沫,钢针叮当落地。
书页无风自动,浮现出一行字:
“舌藏钢针者,方可承吾传承。”
楚玄愣住。
低头看地上的钢针,尾端那个“楚”字在幽光下闪烁。
地道深处,传来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