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德尼尔王国,黑森镇。
深夜,群星黯淡。
山崖下的海面传来潮水涌动的澎湃声。
这里伫立着一座古旧的灯塔,它曾是指引航船的明灯,只不过因为近年来通往此地的船只不断减少,灯塔也就逐渐荒废了。
少年背靠灯塔的外墙坐着,漫无目的地遥望着海色。
“李林!”
有人在身后喊他。
李林转过头,发现一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少年从林子中冲了出来。
少年跑到李林的身边坐下,随后用肘部撞了一下李林。
“李林,你知不知道后天就要进行施法者资质二次检测了,你不在图书馆学习怎么施法,在这里……呃,看海?很有闲情雅致嘛。”
维斯搓搓手,往手上吹气。
现在是秋季,这个季节的林子很冷。
维斯,李林现在唯一的朋友。
他有着一头灿烂的金发,与和他同龄但身材瘦弱的李林相比十分壮硕,锐利的蓝色眼瞳容易让人想到鹰隼。
“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和维斯的热情形成鲜明的反比,李林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冷淡,“资质测验,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那可不能啊。”
维斯的脸色一僵,感到有些泄气。
不是因为李林对自己的态度。
而是他说的话。
对于任何一名想成为施法者的人来说,两次资质检测都是改变人生轨迹的重要节点。
只要你通过资质检测,就能根据成绩得到一份推荐书。
拥有推荐书的人,则可以凭借它直接入学到附近的小型施法者学院之中。
同样,也能得到更高一级的区立施法者学院的“入学考试”资格。
如果拿不到推荐书,那甚至连入学的机会都不存在。
没有通过资质检测,没有推荐书,也没有从祖上传下的特殊血脉。
李林注定和超凡一途无缘。
或许在未来,李林可以试着去教会成为一名神父。
可就算神术的施法要求很低,但像他这样连玛娜都感受不到的人,注定也无法在神术一途上看到未来。
“抱歉维斯,刚才我的态度不是很好。”
李林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释然了,然而维斯仅仅只是提了一嘴,他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的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林低下头念了一个古拙的词汇,随后手掌处浮现出光辉。
接着,一只小臂长度的半透明的手掌自掌心中浮起,停在半空。
从李林苍白的脸色上来看,对他而言,召唤出透明手掌并不容易。
“我的施法资质也就只能让我施展出法师之手——这种连一环法术都称不上的戏法。而且还不轻松。”
李林说着,开始操控法师之手。
在他的控制下,透明的手掌艰难万分地拔起了他岔开腿间的杂草。
虽然李林无法感知玛娜,但玛娜本就存在于万物之中。
只要生活在玛娜充盈的环境里,体内就必定会有玛娜残留。
施展零环戏法所需的消耗,正是来自这些通过饮食和呼吸积累在体内的玛娜。
但仅靠这些微量玛娜,想要施展真正的法术仍是痴人说梦。
维斯凝视着自己唯一的朋友,
“这我知道,但是万一呢?只要不放弃一切皆有可能的。这不是你教给我的道理吗?要不是你,我走不到今天。”
“我说,我放弃了。”
李林平静开口。
他看着自己正在拔草的法师之手,感受着体内玛娜的流逝,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实际上,李林来自一个不存在神秘的世界。
在一次观星中,他便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为有上一个世界的智慧,他的成长可谓是一帆风顺,是周边有名的天才。在得知这个世界有法术之后,更是励志要成为一名施法者。
只是,或许是因为灵魂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没有任何的施法天赋,也感受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玛娜。
之前人生仿若镜花水月。
在被发现是无魂者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一团乱麻。
有名的天才成了废物,以往跟着他的人纷纷离开李林,性格恶劣的同龄人直接出言讽刺:
“早就看你不爽了,明明只是个小屁孩,成天装深沉,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
诸如此类的话,他已经听了很多次。
“但是你不一样,维斯。”
“你是拥有非凡的血脉,是注定要成为施法者的天才术士。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当法师之手消散时候,头晕目眩的李林收回了目光。
他还没有看够法师之手。
可他已经无力维持了。
“哪来那么多不一样?还有啊,有些话跟别人说说得了,别连哥们都骗啊。”
维斯给了李林一拳,随后瞳孔猛然缩成竖瞳,朝山崖下吐出一团火球:“术士其实也就这样……”
“不说这个了,请你喝酒。”
其实维斯早就找到了李林。
但他看到李林一直在山崖边上练习着法师之手就没有出声打扰,直到李林耗尽精力休息后,他才跑出林子。
李林的体格瘦弱,但精神却要比身体强壮的他更为坚韧。
维斯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点了。
那时,他作为逃难者流亡至黑森镇。当地居民对外来者抱有强烈敌意,抵达当日便遭遇游手好闲的混混刁难。若非李林出手相救,他恐怕已命丧那些暴徒之手。
李林教会了他反抗,面对侮辱时不要服软,肉体的每次瘫倒只会多一道伤疤,要让灵魂永远昂扬地挺立!
李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口中说自己已经放弃,已经接受了事实,但维斯知道他还没有。
肯定没有。
有的人,天生就是那样傲然不屈。
维斯从口袋中掏出一瓶烈酒,酒香浓郁。
“你还没成年。”李林皱眉。
“但是喝酒能消愁嘛。我可是龙血术士诶?不喝酒就很难去勾搭那些漂亮大姐姐啦。”维斯打开瓶盖,喝了一口后递给李林,“喝不喝?”
“就一口。”李林说。
酒瓶见底后,维斯踩着醉醺醺的步伐回去了。
李林并不担心他的安全,要知道他已经是觉醒龙族血脉的术士,这座小镇上恐怕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更不用说那些野兽。
在维斯走后,李林立刻开始了法师之手的练习。
期间他还尝试了释放一环法术,但因为没有玛娜,便理所应当地失败了。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李林望着法师之手,眼里满是迷恋,随后就是浓浓的落寞。
他只能施展这种被称之为戏法的东西。
人间十五年,如梦亦似幻。
现在,成就超凡的梦该醒了。
在李林的控制之下,法师之手飘在空中逐渐上升,而他的视线也随着法师之手在不断向上。
漆黑的山崖,涌动的浪潮,无垠的大海,黯淡的星空。
星空!
当李林遥望星空时,异变突起!
在他的眼中,漫天的星辰在一瞬间闪烁出了远超过去所有夜晚的星光。
他甚至觉得那像是有超新星在爆发。
【仰望星空的孩子啊,今夜,你收到群星的来信。】
【文明凝视繁星,繁星回以遥望。】
星光在李林的眼前汇聚,成为一张通体银白,同时泛着斑斓华光的信笺。
信笺上逐渐浮现出文字。
【宇宙通晓一切,群星拥有记忆。至此,群星将直接与你对话。你给予群星故事,星辰亦会为你留下记忆。】
【群星通晓一切。】
【群星的来信:群星每轮转一个周期,都会向你寄来最少一张信笺。距离下一个周期还有十天。】
信笺其一:【性相(群星):请前往离你最近的灯塔,使用塔顶的观星镜凝视群星,用虔诚的诗篇献上赞美。群星将赐予你灵魂,为你指引施法者的道途。】
信笺其二:【性相(圣杯·黑铁):明日正午,在你所在的灯塔下方,一株超凡植物即将成熟,但有一只能够施展一环法术的超凡野兽在守护它。】
信笺其三:【性相(刃·青铜):一周后,你在前往区立施法者学院的路上将遭遇二环恶魔的袭击。请保护好自己。】
性相?李林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词汇。
【性相代表着某些的准则,指向不同的存在,给予你一定的信息和帮助判断事件。这些词缀是星星从你的人生中找到的记录。】
【群星注视着你。】
在群星信笺解释过后,李林大概弄懂了这些“性相”代表的含义。
“相性”相当于游戏中任务的简略信息,告诉你这个事件出自哪里,可能会遇到什么程度的敌人,有最高什么级别的奖励。
从目前的信息可以得出:性相“群星”代表的是所有与自己友善的事件,几乎没有任何危险。
“圣杯”代表一场骑士冒险,就像游戏中的支线任务,完成了有奖励,不完成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是否介入其中全凭你的心情。
“刃”是难以愈合的伤疤,相当危险,代表着一场即将上演的劫难。
至于“青铜”“黑铁”,这些词汇的使用不难理解,大概是信笺上事件的等级。
此外,李林还注意到了性相为“群星”的事件中并没有标注等级。
或许是因为性相“群星”有某种特殊性?
联系前世看过的书籍和神话故事后,李林立马意识到了群星信笺的作用,最后得出结论,群星信笺对他而言就像是自动刷新“情报”和“事件”的任务管理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刷新出新的情报和事件。
星光信笺在他眼底消散。
李林愣在原地,就连自己的法师之手什么时候消散都不知道。
他揉了揉眼睛,面前空无一物。
有那么一瞬间,李林甚至以为自己想成为施法者想疯了。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赐福?
说是某个恶魔在以他取乐还差不多。
他闭上眼,玩笑似的在脑海中想象刚才那封信笺的模样。
聚精会神,随后睁开。
那张由星光构成的信笺就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底。
李林伸出手抚摸信笺,传来温润如玉的触感。
不是他疯了,是真的!
李林意念一动,星光信笺消失。
登时,他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身旁的灯塔。
根据信笺上的字迹,离他最近的灯塔就是这座,而上面……恰好有一架观星镜!
他以前就很喜欢仰望群星,因此灯塔还在运作时,没少来这里使用那架观星镜。
灯塔破旧的木门已经上锁。
李林深吸一口气,从灯塔后方的一个小木箱里拿出应急斧头,几刀就把破旧的木门劈开,飞快地朝塔顶跑去。
到现在李林仍然对群星信笺半信半疑。
可不管它是恶魔的恶作剧还是诸神的玩笑,亦或真的是群星来信,他都要抓住这次机会。
李林无惧失败。
他只怕未来宛若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改变的希望。
看着面前的观星镜,李林打开镜盖,浮起镜筒,慢慢地把眼睛贴了上去。
对群星献上礼赞。
“万物皆星辰,我由星辰所铸……如今我等眺望群星。”
【群星对你的赞美十分满意,星辰对你进行了赐福。】
【——你获得了,由群星所成就的灵魂!】
李林头顶上最大的一颗星辰开始汇集星光,那些星光像是丝线一般落下,浇淋到了少年的头上。
空虚的容器被慢慢填满。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些恍惚李林把眼前的观星镜移开,或许是错觉,刚才他在赞美群星时,整片夜空的星辰似乎都熄灭了一瞬。
但这不重要。
对现在的李林而言,唯一重要的是……
他伸手,念出释放法师之手的咒语。
这一次,他的施法无比轻松,控制法师之手更是如臂使指。
此外,李林还真切地感受到了空气中游离的玛娜!
玛娜!
施法的最小单位。
李林再度张开手掌,熟练无比地背出了那串不知默念了多少遍的咒语。
他胸腔中的心脏狂跳着,冷汗止不住的冒。
而下个瞬间,李林的掌心中窜出一簇黯淡的小火苗。
一环法术,燃火术!
火苗很小,和上个世界的打火机开到最小喷出的火焰差不多大。
与维斯吐出的火球相比那更是天差地别。
可李林却屏住了呼吸,眼神狂喜。
释放一环法术……从这一刻起,他就算得上是一名施法者了。
李林注视着那簇摇曳的火苗,仿佛普罗米修斯那般小心无比地举起双手,将夜空中蜿蜒恒在的星河点亮了。
今夜,星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