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米格尔教会学校。
林森踩着操场边缘的沙砾，鞋底碾过几颗被晒得发白的芒果核。
“就是这儿了？”林森扯了扯被汗水浸透的花衬衫领口，目光扫过操场尽头那栋爬满牵牛花的两层教学楼。
几个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女孩正蹲在芒果树下，用他加禄语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手指不断摩挲着崭新的芭蕾舞鞋缎面。
罗莎莉娜把墨镜推到头顶：“迪菲亚区就这一所公立小学。”
话音刚落，一辆漆成明黄色的大巴车来到学校门口。
车玻璃上贴着的芭蕾舞者海报边角已经卷了起来，被风吹得啪嗒作响。
“卢娜老师！我们准备好了！”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举着粉色舞裙跑过去。
二十多个女孩抱着各式各样的行李围过去，有人的帆布包上还绣着歪歪扭扭的名字。
林森注意到那个被称作卢娜的女老师。
她头发是那种不自然的金黄色，发尾卷曲。
当她弯腰帮一个女孩整理鞋带时，林森瞥见她手腕上戴着块金表。
这玩意儿在迪菲亚区能换半条街的椰子树，一个老师戴这个？
林森用胳膊肘撞了撞身后的卡洛斯：“这儿的老师都这么富态？”
“卢娜老师是从马尼拉来的嘛，”卡洛斯解释道，“听说以前在马尼拉的舞蹈学院当老师。”
他朝人群里努努嘴，“我妹妹玛利亚，为了这个芭蕾舞夏令营，天天在家练劈叉，说要去马尼拉见大明星。”
“而且这项目有国家补助，一分钱不用花，玛利亚念叨好几个月了。”
“国家补助？”林森挑眉。
“是啊，”卡洛斯挠挠头，“说是教育局拨款的项目，不用花家里一分钱，还管饭。”
“我爷爷本来不想让玛利亚去，后来听说不用花钱，还能学本事，就同意了。”
林森眯起眼，看着卢娜从大巴车后备厢拿出一沓表格分发下去。
现在政府连公务员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还能给穷乡僻壤的女学生拨芭蕾舞补助？
“这老师来多久了？”林森掏出烟盒，发现里面只剩最后两根。
“好像是三月来的吧，”卡洛斯数着手指，“刚开学那会儿，说是从马尼拉调过来的。”
林森把烟叼在嘴里，没点火。
三月到七月，四个月？
足够一个骗子摸清这些女孩的底细了。
罗莎莉娜蹙眉道：“我爸上个月刚跟教育局的人喝过酒，没听过什么芭蕾舞补助项目。”
“那些老爷们宁愿把钱塞进赌场的老虎机，也不会分给迪菲亚区的丫头片子。”
这时卢娜正好转过身，目光和林森对上。
“这位先生有什么事吗？”她脸上立刻堆起职业性的微笑。
林森视线落在卢娜身后的大巴车上。
“这些孩子不能走。”
卢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先生您在说什么？”
“我说孩子不能走！”林森冷冷看着对方。
卢娜上下打量了林森一番，本想不搭理，却又觉得对方恐怕来者不善。
“我们有教育局的批文。”她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沓文件，“您看，盖着公章呢。”
“公章？”林森嗤笑一声，“只要肯花钱，总统府的章都能给你刻一个。”
“你这人怎么回事！”卢娜提高了音量，引得周围的学生都看了过来。
“我们马上就要发车了，你这是无理取闹！”
她转身对司机喊道，“快报警！就说有人扰乱公共秩序！”
司机直起身，从驾驶室里摸出了个大哥大，开始拨打报警电话。
卡洛斯眼睛都看绿了：“司机居然都有大哥大，这……”
“得两万多比索，入网费都要一万比索，太贵了。”罗莎莉娜皱眉道。
“过段时间给你们一人整一个。”林森舔了舔嘴唇。
“你说的啊，我记住了。”罗莎莉娜笑了。
后世用惯了智能手机的林森，对这玩意也没什么执念。
其他人都没手机，自己有手机又能打给谁？
也只能打打座机。
要买至少买三部，自己这一伙人都有才行。
“他们通讯设备很强。”林森眼睛微眯，看着对方正在叽里呱啦报警。
“我倒要看看，出警的是谁？”罗莎莉娜一点也不在乎。
林森对卡洛斯说道：“就说你要跟着妹妹一起去马尼拉。”
卡洛斯愣了愣：“能行么？”
林森眼睛深邃起来：“想让你妹妹安全，就照我说的做。”
卡洛斯咬了咬牙，转身冲玛利亚喊：“玛利亚！过来！哥跟你一起去马尼拉！”
玛利亚正踮着脚往车上爬，闻言回过头，小脸上满是不情愿：“哥你去干嘛？老师说只能我们女生去。”
“我……”卡洛斯卡了壳，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卢娜立刻走了过来，脸上又挂上那种标准微笑：“卡洛斯先生，这次是女生的舞蹈夏令营，男生不太方便。”
她伸手想去摸玛利亚的头，却被卡洛斯一把打开。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妹妹才十三岁，我必须跟着！”
卢娜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这是教育局规定的，我也没办法。玛利亚，快上车吧，要开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迟疑，让林森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如果真是正规项目，多一个人陪护有什么关系？
除非……他们根本不想有外人跟着。
就在这时，警笛声由远及近。
一辆绿色的警车颠簸着冲进校门，副警长克雷波从车上跳下来。
看到罗莎莉娜时，他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我的好侄女，”克雷波径直走向罗莎莉娜，“你爸翻遍了整个迪菲亚，就差没把教堂的钟楼掀了。”
“跟他说过我去表姐家，大惊小怪。”罗莎莉娜翻了个白眼，“克雷波叔叔，你还是先管管这边的事。”
克雷波这才看向争执的双方。
听完卢娜的控诉和林森的怀疑，他抓了抓稀疏的头发。
“教育局的批文是真的，我早上刚在办公室见过副本。”
他看向林森：“你没有证据可不能随便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