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酒屋内。
众人皆在碰杯喝酒,唯有多崎透显得格格不入,一个劲儿地吃。
起初大家都以为这个新来的是性格内向,后来才发现,他只是单纯的饿了。
多崎透虽不说话,耳朵却未停下,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句没落下,通过只言片语,整理出相关信息。
譬如身为音响师的黑木小姐今年35岁,离婚带一娃,喝多之后就开始吐槽前夫竟上门借钱,与另外一位兼职员工聊得兴起。
好在这些人都比较好相处,没有强迫多崎透喝酒。
令多崎透比较意外的是,那位女孩儿看似可爱单纯,喝起酒来却是十分豪爽。
从他们的对话中多崎透得知她叫阳菜,人如其名般的名字。
既然对方会饮酒,就说明已年满二十岁,单看外貌身高,确实会令人误解。
显然,以貌取人不是个好习惯。
酒过三巡,多崎透身旁的店长逐渐被酒精染红了脸,“嘭”地将酒杯搁在桌上,胡子拉碴的脸,露出神秘莫测的笑。
“多崎君,听说你在学吉他?早说嘛,我可以教你啊。”
多崎透觑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大岛阳菜,她满脸抱歉的双手合十。
原来可爱真的会令人感到心情愉悦,她一定没少用这招数。
可若仅是这种程度,是无法扰乱多崎透的节奏的。
“我很久没弹了。”
“欸~~~放弃了?”
“也不是。”
多崎透不喜欢说谎,同样也不喜欢隐瞒,只是有些事情难以解释。
“今后应该会弹吧。”他颇为无奈地回应道。
“有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
“……好。”
从多崎透口中得到满意的答案,义村店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朝居酒屋的厕所方向走去。
“抱歉呀,我还以为店长知道呢。”义村离席后,大岛阳菜对多崎透说道。
“无妨。”
多崎透从来都没有隐瞒的打算,他只是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方式。
一旁的黑木小姐给杯中斟满酒:“别怪他话多,别看义村先生表面上没什么,其实压力大得很,正发愁呢。”
“发愁?”
多崎透与大岛阳菜同时看向黑木小姐。
“嘛……在这里的也都不是外人,之前下北泽和新宿周边的几家live house,联手搞了个活动。”
“好像有听说过这么一回事,怎么了,不顺利么?”
多崎透一直很安静,耳朵倒是十分认真的竖了起来。
不少主流出道的乐队,最初都是地下乐队出身,而这之中离不开live house的扶持。
而许多live house内部也会进行音乐创作,整合成或独家或拼盘的CD,再打上自家live house的名号,在圈内发售。
这次的活动是由义村发起,多家live house共同制作一张CD,所有收入都将用作扶持今后的新兴乐队。
初衷是为那些拥有才华,却因现实原因不得不解散的乐队,提供最基础的保障。
他们这些几十年前就开始做音乐的人,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行的不易,因此当义村发起这项活动后,许多知名live house,纷纷表示支持。
这件事早在半年前便着手操作,原本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可就在数天前,义村委托的那位作曲担当,被某无良公司忽悠着签下了黑心合同,导致他至今为止所有的作品,都不得随意使用,其中也包括为这次活动所作的歌曲。
直接导致已经完工的三首曲子,因为版权问题无法使用。
此时距离发售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加上刻光盘,制作包装等环节,实际时间要更少。
要在如此短时间内,从零开始完成三首原创歌曲,这是在只有少女乐队的世界观,才能做到的神技。
难怪他今晚一直在喝闷酒。
“那……找一个新的作曲家不就好了。”大岛阳菜说道。
黑木小姐摇摇头:“哪儿有那么容易,这张CD的意义非凡,岂能随便交给他人来作,若是在曲子上糊弄,今后谁还会相信SHELTER。”
说得倒也没错。
大岛阳菜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却见多崎透一副皱眉深思的模样。
“多崎先生,此前没听义村店长提起过么?”
“我今天是第二天上班。”
“原来如此。”
黑木小姐猛地灌下一口啤酒,长叹道:“现在那位作曲担当正和公司打官司,他十分过意不去,还把委托他作曲的50万日元都退了回来。”
多崎透夹菜的手登时滞空,默默放下筷子。
“店长难道还没找到作曲的人么?”
黑木小姐缓缓摇头:“好的作曲担当哪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恍惚中,多崎透似乎看见了。
那朝他行走而来的五十万。
虽然没拿到学位,但多崎透可是13岁就考上英皇作曲系的天才,他必须把握这次机会。
为了不再蹭女声优家的杯面,为了不再躺进女声优家的浴缸,和女声优家的沙发。
然而,多崎透并没有等到和店长讨论这件事,穿着工作服的店员小姐火急火燎地跑来,说义村在卫生间大吐特吐,晕倒了。
这之后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灾难,多崎透与另外一名兼职的男生将义村扶进出租车,由那位男生送义村回家。
黑木小姐则似乎没喝尽兴,打电话叫来了几个女性朋友,根据多崎透判断,她大概又得聊她前夫的事情了。
到了最后,只有多崎透与大岛阳菜还得去附近的车站,乘坐电车回家。
两人谈不上多熟络,虽说是同路,但几乎没有对话。
蓦地,大岛阳菜似乎是想起什么,倏地停下脚步,嘴唇微张,目光牢牢看着扭头看她的多崎透。
“我的吉他,还放在店里。”
“现在去拿的话,会赶不上终电的。”多崎透说。
“唔……说得也是。”
她放弃的倒是痛快,仿佛好像没什么事情能够令她露出懊恼的神情。
“多崎先生,为什么会想在live house工作?”
“好突然的提问。”
“只是找个话题避免尴尬,若是为难可以不说的。”
“谈不上为难,嗯……这么说吧,我这人如果不听点什么,唱些什么,或许会死。”
并非或许。
大岛阳菜眨巴着漂亮的眼睛,一言不发。
多崎透以为,他这样的回答足以令人感到不明所以,甚至是让人面露惊愕,乃至于嫌弃。
前世就是如此。
可眼前的女孩儿并没有。
反倒是令多崎透不明所以的事情发生了,她开始哧哧地笑。
不知在笑什么。
“好巧喔。”
“巧?”
“我也是,我若是不唱歌的话,一定会死掉,然后在不知名的地方,变成花的。”
“变成……花?”
“嗯啊!变成花!”
三月的晚风裹挟着一丝樱花香气,吹拂她的黑发与长裙,她走出几步,神情快活地朝多崎透挥手告别。
“那,我先走了喔,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