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跪坐在地板上,手忙脚乱地解开男人的衬衫。
低下脑袋,对准他的嘴巴。
吸气。
吹!
脑袋中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譬如什么“这可是我的初吻”
又譬如“原来男孩子的衬衫纽扣,位置是反着来的”
思来想去,只剩一个念头。
“救人要紧”
……
……
多崎透只觉肺疼得快炸了,仿佛是被什么人掐紧脖颈,难以挣脱。
感受到有氧气渡来,求生欲促使他用力地汲取。
恍惚中,两段各不相同的破碎记忆,在他脑海中交织成型。
一个锦衣玉食,年少成名,是家喻户晓的天才音乐家。
另一个孤苦伶仃,无人问津,无法运用自如的手指,就连C和弦也按不好。
唯一谈得上相似的,便是他们都有双削瘦修长,适合用来演奏的手。
高木美香卖力地将经过自身肺部的空气,吐入他口内,不时按压他的胸腔。
许久之后,男人终于是逐渐转醒,眼眸夹带着虚弱与茫然,仿佛是头一回来到这世上的小动物。
女孩儿面露喜色,浑身绷紧的气力顿时松散,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打工结束后回家,还未进屋便听见隔壁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冗长的死寂。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去敲门,发现房门仅是虚掩,一推就开。
屋内漆黑一片,凭借路灯与月色,她看见倒在地板上的人影,踢倒的板凳,以及套在他脖颈处,断成两截的麻绳。
状况不言而喻。
而此时的多崎透,正处理脑海中的信息。
这里不是他的家,这也并非他的身体,脑袋里还有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多崎透】患有孤独症,不会开口说话,无法正常社交,五岁时遭父母遗弃,被接去了福利院。
十八岁时不愿继续成为负担,进而独自生活,福利院院长为他谋了份工厂的工作,给流水线上的面包盖盖子,贴标签。
上个月,福利院院长过世了。
遗体被子女接回老家青森,火化下葬。
【多崎透】想去见他,可他不会乘坐新干线,傻愣愣地在涩谷车站外的八公雕像旁蹲了一夜。
蹲到天亮,院长也没来接他。
“你……还好么?”
高木美香胆战心惊地望着多崎透,按照电视剧的发展,他接下来是不是该说些“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去死”之类的话?
若是那样,真希望他能将自己的初吻还回来。
不,人工呼吸可算不得初吻。
多崎透摸向脖子,指尖传来好似勒痕般的凹凸触感,擦去因窒息溢出的泪珠,嘴唇翕动,声音自然而然的出来了。
“我不想死了。”
“千万别!你还年……额,你说什么?”
他声音沙哑得不行,简直同秋天的乌鸦如出一辙。
“不死了?”
“不死了。”
“那你能认得我?我住在隔壁,应当打过几次照面。”
多崎透点点头,记忆中确实有她的身影。
“是叫多崎先生来着?你瞧,即便是我这种素不相识的邻居,也是会记得有你这么个人的。
“或许人生不尽如人意,活着令你感到痛苦,但你想结束的理应是痛苦,而不是生命,对么?”
她拼命想开导多崎透,对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大片红斑,使得高木美香仍是心有余悸。
“谢谢你,但我现在真不想死了。”
这是实话,毕竟多崎透的内在已经换人了。
“……真的?”
“嗯。”
高木美香眨巴几下眼睑,确认多崎透脸上没有那股满心求死的执念,反而是一副刚睡醒的痴呆模样,踌躇着安下心来。
能够救下一条宝贵的生命,那么赔上初吻也不算亏。
不,是人工呼吸。
“那……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帮忙,我就住你隔壁。”
“什么都可以?”
“也不是什么都……呃,我尽量吧。”
面对多崎透直勾勾的眼神,年轻的女孩儿不禁微有迟疑,可一见到他脖颈处的勒痕,善心发作下,还是点了点头。
这兴许是乡下出身所带来的毛病,上京三年,东京人身上那股子冷漠无情,她怎么也学不会。
多崎透顿了顿,说:“我想洗澡。”
“啊?”
由于没缴费,出租屋三天前就被停水停电了。
于是,穿越第一天,多崎透经历自缢未遂,被不认识的女孩儿人工呼吸,最终全裸躺进对方家里的浴缸。
人生,委实奇妙。
浴缸很小,只能维持蹲姿,两个灌满水的2升装宝特瓶沉在水中,颇有些硌人。
即便如此,多崎透终于多了一丝活过来的实感。
前身罹患病症,孤僻自闭,不会言语,没有社交,这问题在他继承身体之后,如同重建了底层代码,尽数解决。
因为害怕他人的目光,加上不敢去理发店,头发长得有些碍事,吹了很久。
对着镜子,撩开遮住容貌的长发,竟是露出一张称得上是清秀俊俏的脸蛋,除了过于瘦弱之外,多崎透总体满意。
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刚走出狭窄的浴室,便听见女孩儿阴狠毒辣的嗓音,不知在和谁说话。
“是个没死成的家伙,虽然看着瘦弱了点,脏器应当齐全,分开卖就是了。
“今晚我就把他带到……啊,你洗好了?”
面对女孩儿忽然露出的笑颜,多崎透猛地倒退几步,眼神惊疑不定。
人在东京,刚穿越,遇到器官贩子,急。
多崎透忽觉头晕,险些站不稳。
不好,难道洗澡水有毒?
高木美香放下手中的台本,起身朝多崎透走去。
多崎透大喊你不要过来,脚步虚浮,跌坐在地板上。
他太久没进食,还有过短暂窒息,加上在浴缸里这么一泡,身体自然吃不消。
“我有病,我的器官不值钱!”
“器官?”
她先是不解,旋即目光落到地上的台本,哑然失笑。
拾起台本,在多崎透面前晃了晃:“你误会了,我刚才是在练习台词。”
“台,台词?”
女孩儿跪坐在多崎透身前,轻推眼镜,颔首道: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高木美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声优,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