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阳光、薯片与不速之客
小花坛的石凳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坐上去甚至有点烫屁股。秦夜毫不在意，反而舒服地眯起了眼，像只终于找到理想地盘的流浪猫。
他背靠着爬满常青藤的冰冷墙壁，一条腿随意地曲着踩在石凳边缘，另一条腿自然垂下。手里那包原味薯片已经下去小半，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在安静的小角落里显得格外清晰。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落在他脸上，形成跳跃的光斑，让他本就慵懒的神情更添了几分昏昏欲睡。
世界很吵。远处操场上篮球拍地的砰砰声、教学楼隐约传来的读书声、还有不知哪个方向飘来的流行歌曲片段，混杂在一起。但秦夜却像自带了一层无形的隔音罩，这些声音进入他耳朵，就自动被过滤成了模糊的背景白噪音，反而更助眠。
他慢慢嚼着薯片，享受着阳光的温度和薯片的咸香。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简单，安静，不需要思考太多。至于刚才李威和那个什么钢哥……嗯？好像是有这么两个人？算了，不重要。薯片袋子空了。
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手指在袋子里仔细刮了一圈，把最后一点碎屑也倒进嘴里，这才慢吞吞地把空袋子团成一团。目光扫过旁边的垃圾桶——就是刚才他扔钢管进去的那个蓝色大桶。
秦夜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他踱步到垃圾桶边，正准备把空薯片袋来个精准投掷。
就在这时，垃圾桶深处，一个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不是那根锈迹斑斑的钢管（它正安静地躺在几袋垃圾下面），而是一抹鲜亮的、与周围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粉红色。
秦夜微微挑眉，纯粹是出于一点无聊的好奇心。他弯下腰，手臂探进垃圾桶口（动作依旧懒洋洋的，仿佛只是去捡掉在地上的钥匙），手指一勾，就把那抹粉红色捞了出来。
是个钱包。少女感十足的粉红色，上面还印着个可爱的卡通兔子图案。皮质很新，看起来主人刚丢了不久。
秦夜捏着钱包边缘，两根手指捻开。里面没有现金——这很正常。但有几张卡：学生卡、图书卡、一张甜品店的积分卡。学生卡上的照片是个扎着马尾辫、笑容很甜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涉世未深的纯真。名字一栏写着：林晚晚。下面还有学院和专业：外国语学院，英语系。
钱包夹层里，还小心地夹着一张小小的拍立得照片。照片上是一对穿着朴素的中年夫妇，背景是金灿灿的麦田，两人都笑得很拘谨，但眼神里充满了对镜头外那个拍照人的慈爱。照片背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爸妈在老家麦田，想我了吗？”
秦夜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大约零点五秒。父母的笑容，麦田的阳光，照片背面那行小字……一种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在他那深潭般的眼底掠过。快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撇撇嘴，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失物招领？太麻烦了。交给学校保安？更麻烦。还要解释怎么从垃圾桶里捡到的……啧。
他随手把钱包又丢回了垃圾桶，让它落在那根钢管旁边。然后，“啪”的一声轻响，那个空薯片袋被他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精准地投入了垃圾桶的敞口。
任务完成。
秦夜拍拍手，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他重新坐回温暖的、充满太阳味道的石凳上，从裤兜里掏出了那包还没开封的黄瓜味薯片。
“嘶啦——”
包装撕开，一股清新的黄瓜香气弥漫开来。嗯，果然还是黄瓜味更适合下午犯困的时候提神。他捏起一片，薄薄的，透亮，放进嘴里。
咔嚓。
清爽、微咸、带着一丝黄瓜的凉意，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秦夜满足地叹了口气，后脑勺靠在爬满藤蔓的冰冷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薯片的味道在口腔里跳舞，世界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完美。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滑入梦乡的边缘时——
一阵急促、凌乱、带着明显惊惶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小花坛的宁静。脚步声很轻快，是女孩子的，但跑得又急又慌，还伴随着压抑的喘息。
秦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来了。他就想晒个太阳，吃个薯片，怎么就这么难？他连眼皮都懒得掀开。
脚步声的主人显然没看到石凳上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秦夜。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地朝着花坛深处、更隐蔽的灌木丛冲去。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扎着个有些松散的马尾辫，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正是钱包照片上的那个女孩——林晚晚。
她的眼睛因为惊恐而睁得很大，里面蓄满了泪水，像受惊的小动物。她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回头张望，完全没注意脚下的路。
“噗通！”
林晚晚被花坛边缘凸起的一小块砖头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呼一声，朝着坚硬的水泥地面直直扑倒下去！
眼看那张写满惊慌和稚气的脸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一只骨节分明、看起来并不算强壮的手，极其随意地从旁边伸了过来。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精准地、稳稳地，一把抓住了林晚晚纤细的手臂。
一股不容抗拒、却又异常温和的力量传来，瞬间抵消了她前冲的所有惯性。
林晚晚只觉得身体猛地一顿，下坠的趋势戛然而止。她惊魂未定地站稳，心脏还在狂跳，茫然地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很年轻，甚至有些学生的青涩感。他闭着眼睛，好像刚才抓住她的不是他的手一样。另一只手还捏着半片翠绿色的薯片，正要往嘴里送。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谢…谢谢…”林晚晚下意识地道谢，声音还带着哭腔和颤抖。
秦夜没说话，只是把薯片送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碎。眼睛依旧闭着，仿佛抓住她只是顺手拂去了一片飘到眼前的落叶。
林晚晚看着他这副全然置身事外的慵懒模样，再看看他手里的薯片，一时有些发懵。这…这人怎么回事？
“妈的！跑！看你往哪儿跑！”一个粗暴凶狠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不远处响起。
林晚晚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惊恐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只见三个穿着花哨紧身T恤、一脸痞气的男人骂骂咧咧地追了过来，目光凶狠地锁定在她身上。领头那个剃着寸头，脖子上挂着条粗金链子，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林晚晚。
“小贱人！敢耍老子？欠的钱今天不连本带利吐出来，老子把你卖到‘夜莺’去！”寸头男狞笑着，带着两个跟班一步步逼近，完全无视了旁边石凳上闭目吃薯片的秦夜。
林晚晚吓得连连后退，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绝望瞬间淹没了她。她下意识地往唯一能给她一丝安全感的方向靠了靠——那个刚刚抓住她、此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吃着薯片的奇怪男生旁边。
寸头男这时才注意到石凳上的秦夜。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夜那身普通到寒酸的穿着和手里那包廉价的薯片，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滚开！小子！没你事，少他妈在这儿碍眼！”寸头男冲着秦夜不耐烦地吼了一句，唾沫星子差点飞到薯片袋子上。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恶狠狠地瞪着秦夜，其中一个还故意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吧的骨节声。
秦夜终于睁开了眼睛。
不是因为寸头男的威胁，而是因为——薯片袋子又被挪了位置，避开口水。他慢吞吞地咽下嘴里的薯片，眼皮抬了抬，视线扫过寸头男三人，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路边的三块石头，没有任何波澜。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身边瑟瑟发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林晚晚身上。女孩惊恐无助的眼神，像受惊的小鹿，和她钱包里那张在麦田阳光下笑得纯真的照片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秦夜又捏起一片黄瓜味薯片，放进嘴里。
咔嚓。
清脆的响声在紧张的气氛里显得格外突兀。
然后，他看向寸头男，语气平淡无奇，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仿佛在抱怨天气不好：
“吵到我吃薯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