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安,我败了。”
没头没脑一句,让王恒安满眼迷茫,却也顾不得这些,只把万逸剑往家里拉,又急忙去找药瓶。
“没事,不用,已敷过药,睡一觉就好了。”
“这是何人干的?怎能下此狠手?”王恒安将他拉到正厅坐下,“莫非是上次写的情诗出了纰漏?”
万逸剑嘴角一抽,欲言又止,耳边又听见好友胡乱猜测,居然连翻墙角都说出来,心中一急,一把捂住王恒安的嘴,沉声道:
“我去找那狗县令了。”
眼见王恒安眼中震惊、愧疚交织回闪,万逸剑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懊恼起来,明明不该说这事的。
“快,逸剑,快逃,我家中还有些钱财……”
万逸剑心中一暖,愈发懊悔,强行将王恒安按在座上。
“不是那狗官揍的,我才到县衙,刚要翻进去,遇到了新任的捕头,”说着扯动嘴角伤势,“嘶,那家伙有些手段,但问明缘由,得知我是为你出头,便把我放了。”
“逸剑,这……”
王恒安心中感动,面对好友却难说出什么煽情话语,只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瞬时又是嘶嘶声一片。
就在这时。
“我们回来了,足足两大桶,公子快看,这够不够。”
一声清朗童声自院角传来,咚的一声好似重物落地,片刻后一只桶把,从厅中两人视野中,往前厅台阶上摇摇晃晃浮了起来。
嘶!
这回轮到王恒安倒吸一口凉气。
对于万逸剑,他倒不至于隐瞒什么,家世、这些年的遭遇,万逸剑也都知道,只是如今却是涉及妖类之事,王恒安只怕告知实情,好友惊吓后伤上加伤。
那桶把还在往上浮,到桶显出全貌,底下又浮起颗狸猫脑袋,正笑盈盈一副求夸奖的模样,厅堂中浮现在他眼里的,却是一双剑眉,一对厉眼。
那剑眉一挑,猫猫一抖,厉眼一照,王卯彧绷紧了身体僵在原地,就连头上顶着的水桶也都被定住一般,水都不敢摇荡。
“呃,逸剑,是这么回事……”
咿呀。
院门被推开。
“公子回来了?奴家取了水,也不知够……”
一袭红衣,裹着清媚女子,定在了院中,原本也是一副娇弱求夸的神情,对上的却是端坐厅中,一脸青面与狠厉糅杂,仿佛下一刻便要长出獠牙的剑眉男子。
而她那小恩人,如今做错事一般,拢着双手,赔着笑,站在一旁犹如罚站。
秦绯月吓坏了,手中的桶不停荡出水渍,院中顿时寂静无声。
王恒安望着转过头来的万逸剑,在他眼中看到了不解、震惊、羡慕?
他嘴唇嗫嚅几下,虽未出声,但王恒安好似听到了,分明是在说:
刚才有只猫在说话,但你家怎么有个女人?那猫还帮你打水,但你家怎么有个穿红衣的美艳女子?那猫好像是妖怪,但你家里的美艳女子怎么还和你这般熟络?
接着他抬手往秦绯月那边指去,又狠狠在空中点了三下,王恒安又懂了,说的是:
这么个女子,你居然瞒着我???
咚!
被万逸剑一指,秦绯月身上吓起烟气,手中水桶落地,吸引了正厅中两人目光。
哗!
溅起的水花落回水桶,一只红狐蹿进桶后,露出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毛发炸开。
呼!
王恒安听到身边好友狠狠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
“呵,原来是妖怪啊。”
不是,这就面色如常了?
正厅中,王恒安与万逸剑挨着桌子,万逸剑皱着眉,静静听着王恒安说着昨日分别之后的事情。
而两只小妖到厨房放了水桶,便躲进了后院,连丁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说到口干舌燥,就连自己心中猜想也说了,王恒安端起水猛灌一口,却见万逸剑正低头沉思。
“逸剑?那是妖,你怎么是这个表情?”
万逸剑抬起头,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妖,世间有很多,没什么可奇怪的。”
“啊?”
“何况,你不也是半个妖吗?你也知道我那叔父早前是武官,我听他说过不少斩妖之事,只是你可别对外人说起自家事情,要是出了事,还得我来救你。”
万逸剑随口打趣,让王恒安提起的心松了下来,他很怕好友把他当成怪物看待。
“我是在想你娘亲的事。”
王恒安猛地起身,急切问道:
“你知道我娘亲在哪?”
“不知道。”
身躯徒然一松,王恒安又滑坐回圆凳,只听耳边万逸剑声音沉稳:
“你的想法很对,婶婶既然来自青丘,那便往青丘的方向查,狐仙所在,定然不会寂寂无名。”
“只是莒县虽大,观庙也多,能有这类消息的却是不会多,不然青丘之名,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王恒安点点头,对此很是认同。
“我听叔父说过,这莒县之地值得称道的便只有一庙两观,庙是南边的铁砣寺,是广陵郡传过来有跟脚的寺庙。”
“那两观是?”
“一个是县城里的飞鹤观,一个是城外西行二十里的冲云观,我不知道这道观的跟脚,但叔父能提起,想来有不凡之处,这类地方或可有青丘的消息。”
王恒安听得认真,心中记下名号,片刻后有些犹豫开口:
“逸剑,你那叔父知道这么多,可否替我问问他可知青丘。”
万逸剑摇摇头,没回应,接着说:
“还有那城中城隍庙,你可去上香试试,叔父原先在城里都躲着那庙走。”
“好,我记下了。”
虽没得到回应,王恒安却也放在心上,只想着好友或是有什么难处,却见万逸剑眼神复杂地盯着自己,欲言又止,片刻后说了一句:
“恒安,我要走了。”
王恒安一愣,往厅外一望,日头偏西,黄昏未明。
“这般着急?我正要去采买蔬果,吃过饭再走。”
万逸剑只是摇头,声音有些沉重:
“我要离开莒县了,去会稽。”
轰!
脑中轰然炸响,王恒安怔怔盯着万逸剑。
“恒安,你也知道朝廷征东夷大败。”万逸剑声音抖了一下,“我……我叔父战死了。”
嗙。
圆凳摔倒在地,王恒安站在好友面前,万千话语涌出心口,却通通堵在喉咙,嘴角张了几次,却只能将手轻轻搭在好友肩膀。
“叔父死前在会稽给我安排了个差事,你知道我的,从小是叔父养大,如今叔父不在了,留下一对孤寡,还需我去照料。”
“逸剑……”
“我将叔父的庄子卖了,让家中人先行,到了今日,已经不能不走了……”
王恒安怔怔听着,虽然万逸剑有很多事情没说,但他知道,这拖的几日都是为了自己,等着祝贺自己考中秀才,等着帮自己打抱不平。
好友低头沉默的样子突然荡起一层水花,王恒安只觉得自己心口闷得难受,又为有如此好友而感到欢欣。
一时间百感交集,万言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