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是问住了秦绯月,她爪子撑着脑袋,尾巴摇得飞快,心中将这些年遇到过的人和物都过了一遍,又摇摇头,将繁杂的事物都从脑海摇走。
只是有几道身影颇为顽固,赖在脑海中不肯走。
稍稍思索了一会,她肃穆而立,将手中小棍子往王卯彧递去,语气显得紧张:
“我想……学恩人的名字。”
王卯彧一爪子将小棍子拍开,稍稍提起点气力,伸出片尖锐指甲,在细沙上唰唰写了起来。
“哎!秦字你已经会了,那便只教婴宁二字。”
秦卯月后腿伸直,差点站直,急忙开口:
“秦字也要学……恩人的姓,不一样的。”
见蠢狸面露疑惑,她心中的想法自然不好说出口。
毕竟恩人是狐仙,那恩人的名字自然是沾着仙气的,她一只小小野狐,得小恩人准许,才偷偷摸摸跟着姓了秦,但恩人的姓,到底是和野狐不一样的。
‘恩人是青丘的狐仙,哪能和我这种野狐一样。’
思绪万千,回应王卯彧的只有碧眼狠狠一瞪,他没了办法,唉声叹气又在婴宁二字前添了个秦字。
秦卯月这次看得认真,身体端坐,一丝不苟拿着小棍子,照着猫爪下的笔画描了起来。
等觉得差不多,她将练习的字迹悄悄擦掉,在刚才写的自己名字上方,严肃划下了秦婴宁三个字,又偷瞄了几眼蠢狸写的,见形状都对上了,才松了口气。
只是同样两个秦字,一个一板一眼,一个天塌地陷。
“这次倒是写得不错,还想学什么,快说,我倾囊相授你可不能转去找宅院大王学。”
王卯彧似乎有些紧张,颓然的躯体被一颗想吃奶的心撑起,竟然主动询问起来。
秦绯月又撑着脑袋思索,脑中剩下的身影不多,突然一个身影猛然横扩,撞飞一只狸花猫,占据脑海,让她心中没由来一慌,对着蠢狸急忙眨了几下眼睛,结结巴巴说道:
“王……王卯彧,对,我想学王卯彧这三字。”
“狐娘子!我再也不叫你蠢狐了。”
啪!
小根子甩出几根猫毛,王卯彧老老实实教了起来,秦绯月则皱着眉,心不在焉,片刻后在自己名字身侧添了王卯彧三字,笔画歪斜,比之秦绯月三字都不如。
见了这三字,猫猫负气而走,在园中抓起了蝴蝶,而秦绯月偷瞄了眼走开的蠢狸,偷偷在王卯彧三字上方又写了个王字。
小棍子顿在王字后面,秦绯月翻遍了脑海,那身影的后两字却怎么也下不了笔。
她根本不会。
片刻后,赤狐眼珠一转,偷偷在那王字后面画了个小人,细胳膊细腿,还背着个书箱。
她满意点头,再偷瞄了眼蠢狸,却见这狸花猫叼着只花蝴蝶,献宝一般往这边奔来。
这让她心中突然慌乱无比,尾巴落地急忙将小人擦去,见还剩个王字,又灵光一闪,在王字后面三笔画了个猫头。
“狐娘子,快看,这蝴蝶……咦?”
王卯彧望见了那个猫头,嘴巴一张,蝴蝶飞走:
“狐娘子,你不仅字写的丑陋不堪,没承想画画也这般毫无章法,果然是只蠢狐。”
啪!
后院猫毛飞舞,秦绯月敷衍地甩着小棍子,心中早被涌起的思绪填满。
‘小恩人怎么还不回来,他这次出门办事可还顺利,也不知是什么麻烦事,要是我能帮帮他就好了。’
王恒安感觉自己颇为不顺。
莒县有两水入淮,一水为沭,与城比邻,一水为沂,方位偏西。
他才刚出了县城,本打算往西走,直接去找那冲云观,
没承想县中要修什么堤坝,将沂水到沭水之间一大片都隔了起来,只准民夫兵卒通过。
这也将他径直往西的路隔断,让他只能先往南,绕上一个大圈子再往西边去。
多赶了几十里路也就罢了,可那冲云观也着实难找,他一路问询,耽搁了好些时辰,世人却都不知那冲云观所在何方。
眼看日头偏西,王恒安也没了办法,只好到了个路边的茶摊,一边就着粗茶吃着蒸饼,一边想看看,有没有过往的行人能知晓冲云观所在。
半张蒸饼一碗茶,算是暖了五脏,眼见茶摊中都是已经询问过的人,他没了寻找方向,只好闭目养神,以做休整,顺便在脑海中思索起法术来。
娘亲那颗狐珠中有一套完整的修炼体系,可供他修行许久,经过两颗狐珠相映相引,如今那狐珠中的功法,也都在他自己的狐珠中有了一份。
可功法深晦,法术浩瀚,如何抉择却让他犯了难。
‘如今每日修行两本功法已经占据太多时间,贪多嚼不烂,一些小法小术还好,不算高深,花些时日总能学会,但稍显繁复的法术,还是慎重些好。’
心中想了一会儿,算是下了决断。
‘虽然有体如意的特质帮助,但勇者相斗,却并不只凭身强体健,我这些年少沾血腥,近身相斗并不适合,先把一些小法学会,多些手段,总比一把匕首强些,其余的还是学些保命之法为好。’
再排除一些只能狐身施展的法门,顺着心中所想,定下些涉及吐阴风、翳身形、观气感等小法妙用,他还选了两本法术。
一本幻术,一本阵法。
幻术名为《太阴玄狐幻月鉴》,狐本通幽,本就擅幻法,这法术以虚映实,以假蚀真,窃月影为画皮,盗心湖作镜台,算是将狐仙的幻术虚实叠境的神异都纳入其中。
而阵法名为《太阴九寰阵解》,这套阵法高深莫测,算得上整套功法体系中最上乘之物,从指尖大小的小阵,到笼罩山川地脉的大阵,其中都有涉及,只是内容晦涩,点线纹路繁复交织,王恒安是看不懂的。
什么月相为谱,叩九寰太阴之枢等等内容,他才看了几眼便头痛欲裂,选这阵法,倒不是心高气傲非要找罪受,他想的只是丹、阵、符、器,总得会上一门。
就好比他那书信摊,也算是门手艺,要是没了,科举之路不知得艰辛几倍。
‘既然走了修行的路子,便要好好准备,一如当年开始踏进科举之路一般,这阵法一看便知不是凡品,早些接触些复杂晦涩之物,简单的变容易,困难的便也不算困难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驴嘶鸣沿着土路,朝着茶摊涌了过来。
王恒安睁开眼一看,不远处一队人马乌泱泱占了半边大道,骑马的、牵驴的、赶车的,还有背着行囊的裹在一起,熙熙攘攘,原来是个小商小贩合走的商队。
等那群人马到了近前,茶摊中突然跳出个人影,拦住去路,指着人群中一位汉子,高声呵骂:
“何家小子,你从那冲云观借了贷,如今不还钱,想跑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