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忽现异象,三朵奇云如天葩绽放,其大如盖,遮天蔽日。红者炽若丹霞,白者皎似霜雪,黄者沉如厚土。
正是红云庙镇派至宝——
三才云相。
此物一出,风止、雨停、云散。
许戒甲立在原地,目光扫过,最终盯住上空的红袍修士。
洪冬荣。
师傅仍是风采依旧,掌中悬云,红袍无风自动,额上金目半睁半闭,似在酝酿什么。
“戒甲。”
二字落下,雷鸣夹着风啸滚滚而来。
“弟子在。”许戒甲知道躲闪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师傅此番闭关,我等全心护佑周边。”
“你运气不错。”
“什么?”
“若无这老鬼搅局,再给我一月,定能破入金丹挣脱束缚。可惜....”洪冬荣顿了顿,手掐子午诀,三色云气随指尖流转,在空中凝成遮天巨掌。
他视线挪向先前老鬼,双眸冷冷。
“坏我好事。”
声如雷鸣,震得方圆十里飞鸟惊散。
掌如山岳,沉重之势欲将云朵压下。
一掌推出。
三色云气顷刻化作混沌漩涡,白云盘旋,黄云遮天,红云更凝作万千火团,大如牛犊。
“归元!”
掌印将落时,云螭如意所化青虹在空中急转,却始终逃不出掌指范围。
“啊——!”
一声惨叫声。
胡众英如断线风筝般坠向小洪河面。
云螭如意自行护主,化作青光裹住残躯,触及水面的刹那借水遁消失,唯余一圈血色涟漪,很快被浊浪吞没。
许戒甲在岸边看得分明,正心惊胆颤,忽觉周遭空气一滞。
“罢了,时间不多,暂且饶他一命。”
“呼~”
一阵风过,洪冬荣的云气大手已将他凌空抓起。另一手并指划开河面,波涛分处,露出一座血色茧房,里面隐约有一个干瘦人影盘坐。
凑近看去,四周灵光蠕动,竟是筑基之兆。
“蠢货。”洪冬荣冷哼,“真以为筑基后便能挡我?况且以血莲筑基,你这求道之路,也算到头了。”
他面沉如水,袖中突然飞出一朵金莲。那莲花瓣锋锐如刀,旋转着切入血茧。原本莹润如玉的筑基灵光,遇着金莲竟如雪遇骄阳,层层消融。
片刻,筑基灵光散去,金莲融入血茧。
“我的好徒儿。”
“醒来吧....”
声声呼唤中,茧中的云鹤终于苏醒。洪冬荣与他对视,无奈一笑:“你说得对,师傅终究是败了。”
“师傅....”
云鹤虽筑基被阻,面色却依旧红润,精气神反倒愈发饱满。
想来那金莲不是凡物。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俩且听着。”洪冬荣松开许戒甲,摊开掌心,里面露着三样东西:
木牌、玉简、一朵彩云。
见两人面露不解,洪冬荣释然一笑,看向云鹤道:“师傅知道你暗自传信给地母宗修士,想必重明等人已被困住,如今就等着我钻出水面,擒拿问罪呢。”
“我....”
云鹤面色一动,低下头不敢对视。
“你不必愧疚。”洪冬荣将掌中木牌塞进云鹤手里,握住他的五指,“即便你不说,今日地脉受损,地母宗修士也会来巡查。届时碧竹县巡查陨落之事暴露,我依旧逃不过律法惩戒。”
“况且....”他沉吟片刻,深吸口气,“其余徒儿的死,是我的贪念所致,是师傅对不住你们。”
话音落,洪冬荣闭上双目,水下一时寂静。
片刻后,他重新睁眼,凝视着云鹤,突然轻笑:“这木牌是庙主凭证,今日起,你便是红云庙第四代庙主。”
“我....”
云鹤瞠目结舌。
洪冬荣却不管他,又将玉简递过去:“这里面记载着庙中诸多术法、物资仓储之处。等我走后,你用里面的物件重新筑基。以你的天赋,或许能走得比我远。”
他视线转向许戒甲,枯指点在他眉心。那朵彩云忽然化作万千丝线,在师徒二人之间织就一幅云图。“我庙中有三种祭云之法,分黄、白、红。其中黄云者,厚德载物。”
“你沉稳、向善、聪慧....”
老道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此法取戊己土精,合寅卯木气,以地脉为引....”
许戒甲脑海中顿浮奇景:茫茫大地上,黄云如幔垂落。
云气过处,枯木逢春,裂土弥合。
“此法最重修德,可我庙中数百年,修成者寥寥无几。”洪冬荣袖中飞出一方土黄色玉圭,“黄云圭乃开派祖师所留,持之可感应地气,辅修此法...”
话音未落,河面突然剧烈震荡,三枚青铜卦钱破水而入,悬浮在三人头顶嗡嗡作响。
洪冬荣面色骤变:“地母宗!”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金血罩住卦钱。“时间不多了。”旋即又从怀中取出一幅绢图。
绢图摊开,上有三处秘窖。
东窖藏《水炼丹卷》,乃历代祖师炼丹心得;
西窖封存十二坛“三才云露”,饮之可助云相修行;
正殿三清像下,藏有一匣“云母金精”。
“拿着!”
将绢图抛去。
见顶上卦钱颤动得愈发厉害,洪冬荣旋即打出一掌。掌风过处,三才云相将云鹤、许戒甲裹住,遁出河面。
“快走!”
嘭嘭!!
嘭嘭嘭嘭嘭!!
话未说完,水面轰然炸裂!
三道身影踏波而立,一女二男。那女子素衣玉带,腰间悬着半块缺玉,凤目含煞,声音却冷得像冰:“洪冬荣!我师兄梁知言在碧竹县镇邪、平地气,却被你这小人杀害!”
洪冬荣见云相已载着两人远去,松了口气:“事已至此,生杀随你。”
“猖狂!”女修面色狰狞,伸手便要拔发上玉簪,却被身旁男修一把拽住。
“平玉!”
那男修不是他人。
正是先前鸡鸣县镇压精、人的巡检——
地母宗,谈子规。
“宗门有律法,洪冬荣杀了门人,自有律法处置。”谈子规按下平玉的手,将玉簪重新插回她鬓间,“你若擅自杀戮,只会给自己惹麻烦。”
“你说得轻巧!”平玉几乎目眦欲裂,“知言的死呢?你也是他带大的!”
她本就爱慕梁知言许久,先前托谈子规转交缺玉,却没得到回应,原以为是被拒绝,今日因地气翻涌探查,才得知师兄死讯,此刻只想手刃仇人。
“聒噪!”
一声雷鸣炸起,那两人身后的男修突然发声,掌中生风,将所有喧嚣压下。
他冷眼扫过,平玉、谈子规均低下头,不再争论。谁也没想到,这三人之中,竟是以此人为首。
“洪冬荣,你可认罪?”
“认。”洪冬荣看着面前的修士,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孔沐”二字。
七年前,南疆北方长有一株五鬼树,此树根入阴脉,叶抵云层,树下盘踞无数阴魂鬼怪。
起初无人问津。
直到一日鬼树暴动,阴魂尽出,当地损伤惨重。
后来,地母宗修士孔沐持凌阳镜,与剑派前辈一同盘坐树下三年,以大日之力诛灭此树。
当地人称他为“日精子”。
“梁知言是我师弟。”孔沐深吸口气,呼出时,鼻孔两侧竟如狂风呼啸,“你杀自家弟子、山野村民,道德、心境早已沦为‘魔’,如今知言陨落,你罪上加罪。”
“呼~”
一口郁气吐出。
孔沐取出一枚青玉印玺,冷眼道:“宗门有律法,我虽不能当下杀你解恨,但想必先折磨数年,再压回宗门灭除魔性,定能让你比死更痛苦。”
话落。
印玺腾空,遁出水面。
“随我走!”
孔沐袖中生风,将三人卷住,旋即跃出水面,顺着空中印玺青光,朝黄栖山而去。
岸上,许戒甲和云鹤藏在三才云相中,望着那道遁光远去。
“师兄。”
“跟着他们。”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