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却压不住心头惶惑。近来修士接连失踪,榻上被褥尚温,人却已杳无踪迹。幸得黄住持出手,一杖击毙头雏鸡精,此事才算暂歇。
只是夜深人静时,散修们打坐调息,总觉后颈凉风掠过。回头望去,却见佛龛长明灯微微摇曳。
偶有撞见老僧在经阁外贴符的,黄纸朱砂,“敕令”二字笔走龙蛇,倒比殿中金佛更令人安心。
至少符纸不会睁着眼睛,看你夜里是不是敢合眼。
炼器大典将尽,不得机缘的散修陆续离去,却有一批捉妖人逆流而入。腰间铜铃叮当,背上法剑生寒,眼中精光灼灼,浑不惧内里凶险。
既然能添三件法器,谁说得准不会再有第四件?
更何况,人潮里的唾沫星子都在说:“那三尾金鸡再凶,在成堆的宝贝跟前,又算得了什么?”
“要钱就莫要命!”
“要命就莫要钱!”
..............
次日,晨钟未起。
百炼阁前已立着十几个修士,许戒甲扫了一眼,除去青萍、丁书华、赤阳子是凭合练得来的资格,其余人等,都是要为鸡鸣寺抵灾的修士。
清微、周明远、重明、尤玉四人也在其中。
“玉衡观、碧竹门这几年越发衰败了,门中弟子稀少,在县城里占的资源也跟着少了。”青萍用团扇掩着嘴,轻声道,“听说重明师兄拿下了珊瑚场,却犯了大错,师傅很是生气,这次合练都没让他参与....”
“师兄的事,莫要多论。”
“哦。”青萍歪着头,嘴角微微鼓了鼓,没再说话。
片刻,有一老僧迟来,将众人领入阁内。
众人随其入阁,但觉乾坤倒转,原不过三楹的阁楼竟现出宝塔状四重天地。首层二十余件法器悬于梁间,有玉剑似灰蒙蒙,有镜光似月华。
“挑吧。”
老僧对一众散修说道,声音里没什么波澜。
片刻,许戒甲身后,散修鱼跃离去,先前摩挲剑鞘的老翁也在其中。
一柄青锋剑悬于中央,剑身隐现鱼鳞纹。老翁驻足剑前,猛地一把握住剑身,嘴角溢出笑意。
不过数十息。
大半散修都寻到满意物件。
“余下修士,随老衲上楼。”老僧手提油灯引路,木梯吱呀。二层摆满奇门法宝:八卦镜、捆仙绳、摄魂铃....也混着如锏、鞭、旗、塔这类杀伐之物。
清微停步,目光直直锁住一面八卦镜。周明远左右扫了扫,径直走向角落,取下一对刻满降魔符文的青铜锏。
“清微修习道术雷法,拿八卦镜倒说得过去。”许戒甲看向周明远的背影,朝青萍传音道,“听说碧竹门以剑立派,周明远步法又高超,如今不选剑道,反倒取了双锏?”
“我也不知。”
青萍摇摇头,颇为不解。
法器锻造不易,鸡鸣寺攒了数十年,整个二层也才十六件。此刻重明、尤玉、清微、周明远各取了一件,鸡鸣县本地势力拿走三件,再加上散修取的两件。
一共取了九件,存货已然过半。
给的越多,往后要还的就越重。这么看来,三尾金鸡的反扑绝非寻常.....
“你四人,随我来吧。”
老僧双手合十,缓步爬上梯子。
登上第三层,这里只摆着八件宝物,却各有气象:一柄紫玉箫泛着月华,一尊青铜鼎吞吐云气,一面青铜古镜照出的人影竟有三头六臂之相.....
“红云庙的后生先选。”
赤阳子练气六层,虽不是筑基,但一身修为深厚,似与云鹤师兄无异了。
一旁青沼寺的丁书华微微点头。
“谢前辈。”
许戒甲与青萍对视一眼,随即走上前,在各式法器前细细观摩。
这百炼阁的法器,一层比一层精妙。听说第四层,更是练气顶层、筑基修士才能驱使的物件。
如这次合炼的金翎扇与啼魂铃。
便是这般层次。
“这物件.....”许戒甲抬头望去,西北角的木龛中,一盏青铜油灯正静静燃烧。灯座上刻着云纹,焰心却是奇异的青金色,而他胸口的油灯印记,竟跟着热了起来。
老僧合十道:“此灯名唤“照影”,是百年前师尊留下的,算不上法器,不过是件照明之物。”
“照明,亦能照心。”
许戒甲看着灯座底下刻印,心里砰动。
“小友想要此物?”老僧指着其余法器,道:“这些才是我寺百年来大成之作。”
“要灯。”
“不反悔?”
“嗯。”
“小友自便,老衲去给其余修士讲解了。”老僧没多问许戒甲为何选一盏油灯,转身离开。
他既不阻拦,也没觉得宝贝蒙尘。
佛家最讲缘法。
若宝物在寺中蒙尘百年,无人识得,便是与鸡鸣寺无缘,强求不得。
“多谢前辈。”许戒甲伸手取下照影灯,青铜灯座入手微凉,灯焰却没半分热度。青萍好奇地凑近,灯影落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纹路,像极了羽毛的肌理。
“师姐选了什么?”
“这个。”
青萍将一片薄如蝉翼的玉叶托在掌心,叶脉里仿佛有清泉在流动,“这是‘青灵叶’,里头炼了一滴山青露,能帮我修行。”她指尖轻点,玉叶顿时化作一道流光没入眉心,额间隐隐浮出一片青叶纹印。
许戒甲正想细看,忽听塔外一阵骚动。
“戒甲!”
“青萍!”
“书华!”
外面接连传来几声呼喊。
“出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快步下楼。出了阁楼,才见云鹤师兄站在门前,神色急匆。
“莫要出寺庙。”
“是。”
许戒甲正要发问,天上忽传来一声锐啼,刺破晨雾。东南角的舍利塔应声崩塌,漫天金羽如雨般纷飞。
“秃头!你们作恶多年,可曾想过因果轮回?”
“孽畜,也敢犯我地界!”黄广慧手掐降魔印,背后金刚相双目圆睁,八臂各执法器,栩栩如生。
“犯你地界?”
一声冷笑炸响,一只三丈高的金鸡冲破云层,身后跟着无数鸟类精怪,翼下罡风呼啸,翻了三重经幢。
“我族在此生活百年,自打你师祖来此立庙,便将我族人困锁,月月取血,如同圈养牛羊!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深海血仇,多说无益。”黄广慧朝前踏出一步,双手合十,声如磐石,“如今要解,唯有死斗。”
“好!”
“你寺中秃驴,谁来应战!”
三丈金鸡仰着头颅,身后群妖振翅尖啼,当中飞出一头鹰头人身的精怪。
“孽畜!”
片刻,一个散修卷起剑光,脚踏祥云,朝其而去。
鹰妖闻声未动,冷眼睥睨,待剑光逼至丈许,忽地双翅一震,周身白芒暴涨,化作一道纯白遁光,往来间穿梭如电,搅动风云,造生罡风!
霎时,风骤起,如万刃齐发,将剑光寸寸绞碎。
“接我这招!”
那散修怒目圆睁,厉喝一声,身形骤然与剑光相合,化作一道赤色长虹,直贯鹰妖而去!
然而,鹰妖藏身于狂风之中,双翅只轻轻一振,霎时罡风再起,如怒海狂涛,层层叠叠,竟将那剑光生生压下!且那罡风墙内,万千细风如刀如针,密不透风,纵使散修剑光再疾,亦如陷泥沼,寸步难行!
“呼——”
一阵风拂过,散修身形骤然凝滞,剑光寸寸崩裂。
“咔嚓!”
头颅应声而落,鲜血喷溅,染红半空!
“哈哈哈哈!!!”天上金鸡振翅狂笑,声如雷霆,震得山寺瓦砾簌簌而落,“你寺中鼠辈,皆是这般不堪一击?”
“孽畜休走!与我斗上一斗!”
又一名散修怒喝冲出,手持一柄赤红血刀,刀身煞气翻涌,双目如炬,杀意滔天!
“来!”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