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子童阴冷的声音自墨老体内传出:
“墨居仁,你我筹谋多年,难道就因这黄口小儿的几句妄语便轻言放弃?”
“你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凡夫俗子,夺舍是你唯一的生路。况且若能成功,你便可踏上仙途,说不定还能觅得几分机缘造化。”
墨老闻言眼神闪烁,似有动摇之意。
王腾见状厉声喝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还敢在此蛊惑墨师!且不说夺舍之后不能延寿续命,单凭凡人之躯想要夺舍修仙者,便是痴人说梦!”
“这世间从来只有水往低处流,何曾见过逆流而上的江河?恳请师尊明鉴,切莫听信这等鬼魅谗言!”
余子童被王腾“孤魂野鬼”的讥讽激得勃然大怒,尖声厉喝道:
“无知小儿!你怎知我余家《七鬼噬魂秘法》的玄妙?此法可化凡俗气血为法力,纵是凡胎肉体,亦能凭此逆天改命,完成夺舍!”
“七鬼噬魂秘法?”
王腾冷笑一声,指尖突然迸发出一道淡金色剑气,在油灯映照下熠熠生辉。
“此种邪门歪道也值得一提?”
余子童声音大为惊恐:“你...你竟是炼气六层?!”
那道剑气在王腾指尖流转,时而化作游丝,时而凝为实质。
他目光如电直视墨老胸口——那里寄身余子童的残魂。
“此等邪术,不过是将他人精血强行炼化为伪法力。”
王腾声音如寒潭般冷冽:“犹如沙上筑塔,终将倾覆;水中捉月,徒劳无功。这等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的虚妄之力,如何能助人夺舍?”
“胡说!”余子童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当年亲眼见过...”
“见过什么?”王腾突然打断。
“见过哪个凡人靠这等邪法夺舍成功的?”
他指尖剑气骤然暴涨,“若阁下真的见过,不妨说出名姓来历让我这个后生晚辈长长见识?”
房间内一时寂静。油灯的火苗无风自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王腾转向墨老,语气转为恳切:
“师尊明鉴,此等邪法当真可行?依弟子看来,此人残魂虚弱,分明是要挑拨师尊与韩师弟两败俱伤,他好乘虚而入,坐收渔利完成夺舍。这般算计,还请师尊三思!”
闻言,墨老瞳孔猛地收缩,握拐的手背青筋暴起。
“小辈找死!”
余子童突然厉喝,墨老胸前骤然迸发幽绿光芒。一道绿光闪电般窜出,直扑王腾面门。
王腾早有防备,手指暗掐“冰冻术”法诀,心念一动间一道冰霜向绿色光球覆盖而去。
“啊”
绿色光球被冰霜冻结,发出凄厉惨叫。
王腾再次施法,一道火球自掌心喷薄而出,正是炼气期常用的“火弹术。”
火焰过处,黑影如雪遇沸油,瞬间消融大半。
残余的黑雾疯狂扭曲,试图钻回墨老体内。
“想走?”
王腾剑指一点,火焰愈发猛烈。
余子童的元神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在火光中彻底湮灭,化为几缕青烟飘散。
墨老踉跄后退,跌坐在太师椅上,脸色惨白如纸。他望着袅袅青烟,又抬头看向王腾,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死了?”
王腾平静的回应:“魂飞魄散。”
油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室内光线为之一亮。
墨老仿佛被这声响惊醒,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那股支撑他的精气神似乎也随之消散。
“没想到...”墨老声音嘶哑,“没想到,我一生自负才智不输于人,现在竟被这缕残魂玩弄于股掌之间...”
王腾默默取出茶具,斟了杯热茶推到墨老面前。
茶香氤氲中,墨老开始讲述那段往事。
“我墨居仁,早年在越国岚州武林也声名赫赫过,创下不小的名头,赤手空拳的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嘿嘿!当时岚州,有谁不知道我“鬼手”的声威,无论黑白两道,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墨老恢复了原有声调,用低沉的口气,慢慢的叙述着自己的故事。
他随着自己的描述,眼中射出让刀剑一般锐利的神采,好像又回到了当初意气风发,大权在握的时候。
“可惜,好景不长。在我刚入中年,正想进一步大展拳脚的时候,遭小人暗算,被亲信之人下了阴毒手段,虽然凭借自身的医道高明,控制住了伤势的发作,却无法使自己痊愈,一身武艺也大减,更无法在北地立足。”
“为了怕仇家暗算,只好抛下原有的基业和家人销声匿迹,在越国其它地方寻觅良方,希望能有办法恢复原有的功力。”
墨老在叙说自己后面的遭遇时,人已完全投入到了往事的叙述之中,双手分别狠狠地握紧了拳头,手上的指甲深深地插入了手掌心,鲜血直流。
但他对此似乎完全不知,只在脸上露出了咬牙切齿的凶残之色,这种狠毒神色让人看了不寒而栗,看来他对当时对他下毒手的小人是恨之入骨。
“后来,我便碰到了身受重伤的余子童,他看出了我的身体状况后,竟信口说出了出来,并无意中漏出了自己身怀良药的口风。”
“我那时正心急火燎,遍寻良方不得,忽听到对方有药可救治自己,那还能不在他身上用尽手段,苦苦哀求。但他所说的良药是十几种珍贵药材,用修仙者的方式,耗费了大量元气才炼制而成,在他身上也所剩不多。在如今身怀重伤的情况下,他更是格外珍惜,怎肯平白赠于一个视若蝼蚁的凡人。”
“我见自己低三下四,都无法讨来药物,心中恼羞成怒,便起了杀心,偷偷跟随其到了一处无人的地方,便用秘制的毒药毒倒了他。”
说到偷袭余子童之事,墨老丝毫无羞愧之色,阴险狡诈的枭雄之色尽显。
“我乘着重伤毒发的余子童奄奄一息时,现身搜刮其财物。他怒极施展‘血箭阴魂咒’,将精血化为血咒喷向我,随后元神出窍,因无法器容身只得附入我体内。”
“我初时未察觉异样,服下从尸体找到的药丸后功力尽复,带着战利品和《长春功》准备返乡复仇。不料数日后,血咒开始发作,我以每日衰老一年的速度迅速老化。”
墨老激动的握紧双拳,看来这些年受这血咒的折磨不轻。
“本以为我会命丧于此,没想到那余子童终究难忍元神同化之苦,便将夺舍秘法传授于我,与我立下契约——待我夺舍功成后需助他另寻肉身。”
“此后数年,我踏遍四方寻觅身具灵根的孩童,筛查数百人竟无一合适。眼看寿元将尽,我渐失希望,自暴自弃扮作江湖游医浪迹天涯。机缘巧合下,我遇见了同样遭人暗算的王绝楚。”
“同病相怜之际,我出手救他一命。承蒙他盛情相邀,我便顺水推舟做了门中供奉,欲在此隐姓埋名了却残生。唯恐毕生所学失传,见你资质尚可便收你为徒。之后种种,想必你都已知晓。”
茶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在案几上留下深色痕迹。
王腾轻叹:
“师父,您见宝起意杀人夺宝在先,余子童暗藏祸心欲坐收渔利在后。二者各怀鬼胎,这般算计又岂能成事?”
“我...”
墨老哑口无言。
窗外,残月被乌云遮蔽,室内骤然暗了下来。
王腾指尖亮起一点火光,重新点燃了油灯。
“师父。”他正色道:
“弟子这里有一部《三宝养生功》,乃是我自创。虽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但借灵药之力补益气血,补全您缺失的寿元应当不难。”
这是王腾借助混沌元胎之力,专门为墨老推演创造的独门功法。
其核心原理虽源自《三元养气诀》,但却另辟蹊径,以灵药生机为引,不仅弥补寿元的功效倍增,见效之速更是远超原版功法。
墨老猛地抬头:“当真?”
王腾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
“此功所需丹药我已有所眉目,不日便能备齐。”
墨老接过帛书的手微微发颤。
当他看清开篇“养精、蓄气、凝神”六字总纲时,浑浊的眼中重新燃起光彩。
“好!好一个三宝养生!”
他忽然大笑,笑声中却带着哽咽。
“不想我墨居仁行一时善念,还能得此善报...”
笑声渐歇,墨老郑重起身,竟向王腾深施一礼。
王腾连忙避开:“师父这是折煞弟子了。”
“这一礼,你当得起。”
墨老执意拜下。
“不仅是为这延寿之功,更是为你点醒为师,免我差点铸成大错。”
月光透窗而入,照在师徒二人身上。
院外传来蟋蟀鸣叫,更显夜色静谧。
“韩立那小子...”墨老欲言又止。
“师弟那边,弟子会去解释。”
王腾温声道,“就说师父是在考验他心性。”
墨老摇头苦笑:“那小子机敏过人,未必会信。不过...”
他拍了拍案几上的帛书,“有这《三宝养生功》在,为师也不必再动什么歪念头了。”
月光下,师徒二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竟有几分温馨。
院角的药圃里,几株夜昙悄然绽放,暗香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