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二刻，成国公府。
朱纯臣在书房来回踱步，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按理来说，通州的消息早该在一个时辰前传回。
可现在都寅时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朱纯臣的嘴里暗暗念叨着。
就在此时，一个下人敲响了房门。
“老爷，信鸽来了。”
听闻此言，朱纯臣的眼中一亮，赶忙让那下人将竹简递了上来。
他先是检查了一下竹简上的蜡封是否被破坏，在确认完好无损后。
打开竹筒，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上只有三个字：“事已成！”
“好”
“好”
“好”
成国公朱纯臣连说了三个“好”字，紧接着他的眼神一冷，冷笑道：“朱由检，我看你要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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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粮仓那场血腥的短促厮已尘埃落定。
冰冷刺骨的夜风裹挟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焦糊味，已经吹进了紫禁城深不可测的重重宫阙。
乾清宫东暖阁内，银骨炭在硕大的铜盆中燃烧得正旺，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朱明没有坐在御案之后。
他背对着殿门，负手而立，身影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有些孤峭。
窗外是无边的墨色，只有檐角风铃在寒风中偶尔发出几声清冷的呜咽。
他似乎在凝视着窗纸上摇曳的树影，又似乎穿透了这重重宫墙，望向那暗流汹涌的京城。
脚步声打破了沉寂，轻而急促。
李若琏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身上的玄色劲装还残留着夜露与尘土，甚至还有几处不起眼的暗红色斑点。
他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却清晰有力：“陛下，通州事毕！”
朱明缓缓转过身。
烛光映照下，他的脸上虽能看出流淌过岁月的痕迹，却也带着几分属于崇祯帝年轻时候的清秀轮廓。
只是那双眼睛却幽深得如同寒潭，里面翻涌着与年龄绝不相称的锐利，还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沉静。
他没有立刻询问结果，目光先在李若琏身上那几点暗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在他沾满泥泞的靴尖。
“伤亡几何？”朱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伤感。
“净军阵亡五人，重伤三人，轻伤十余人，全歼朱府死士五十三人，及近百的流民匪首，无一漏网。”李若琏语速极快。
“贼首朱富已抓住，从他们在通州的联络处搜出此物。”他双手捧起一物，高高举起。
那是一块温润光洁的白玉腰牌，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麒麟纹饰。
在烛火下，正面“成国”两个篆字，背面“朱富”两个楷字，清晰得刺眼。
王承恩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牌，用一方素净的丝帕托着，呈送到朱明面前。
朱明的目光落在玉牌上，指尖在那冰冷的“成国”二字上轻轻划过。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如同寒冰裂开一道缝隙。
“成国公朱纯臣……”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让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好胆魄，断朕粮道，动摇京畿，嫁祸流寇……这是要让朕上吊的绳子，勒得更紧些啊！”
他抬起眼，目光如实质的冰锥，刺向李若琏：“粮仓如何？”
“托陛下洪福，官仓无恙。”李若琏沉声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
“贼人未能靠近核心仓廪，属下已命人清点，焚毁粮食三百石。”
“另外我们缴获粮食二十车，是朱富和那些流民匪首交易用的，有五百石。”
“三百石，五百石……”朱明重复了一遍，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涟漪，是嘲讽，也是凛冽的杀机。
“三百石粮食还不够京城塞牙缝，但这些粮食被焚毁，加上这块牌子，足够把朱纯臣，还有他背后那些魑魅魍魉钉死在柱子上。”
“除了这些，朱富还招供了什么？”
李若琏不卑不亢道：“贼首朱富还说，若事成，成国公将携百官面圣，要陛下颁《罪己诏》，并昭告天下。”
“臣斗胆，让朱富写下‘事已成’，并用成国公府在通州联络点的信鸽发了出去。”
“此时此刻，想必那封信已在成国公的手中，今日早朝，此贼子定会携百官而来。”
听闻此言，朱明竟笑了，他带着欣赏的语气说道：“不错，此事办得很好。”
朝堂的局势错综复杂，朱明虽熟知历史，可知道名字的不过寥寥。
绝大部分人连留名史书的资格都没有，朱明更不可能知道他们是善是恶，是忠还是奸？
至于靠崇祯的记忆，更是判断不出来哪些人是忠，哪些人是奸。
毕竟崇祯皇帝要是能有这种辨人的本事，明朝还不至于亡的这么早。
李若琏这步棋很好，只需要看看今日早朝百官之中有谁是站在成国公那边。
就能知晓那人是否属于勋贵集团，且想对付自己。
“李若琏。”
“臣在！”
“你做的很好，需要什么赏赐？只要你提出来，朕能办到的，都可以答应。”
听闻此言，李若琏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为陛下办事，乃是臣的分内之事，臣只希望陛下能赏赐参与行动的净军及锦衣卫。”
说完，李若琏再次叩首。
“好，李卿不愧是国之栋梁，等此事了，朕定会大肆犒赏。”
说完这些话后，朱明脸上的喜色慢慢消退。
因为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能否砍了朱纯臣的脑袋，以及震慑那群勋贵，就看此事今日早朝了。
念及此，朱明再次开口：“朱富等人，以及那批被焚毁的粮食现于何处？”
“臣先一步进京禀告陛下，至于朱富和粮食，臣已命人运往京城，想必辰时就能到。”
“好，李卿，拿着这块令牌，再去调动三百人马，尽快将东西运到京城。”
说完，朱明取下腰间的一块令牌，让王承恩递给了李若琏。
“去吧。”
朱明挥了挥手，重新转过身，再次面向那片深沉的黑暗。
李若琏不再多言，躬身行礼，无声而迅速地退出了暖阁。
殿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朱明那融入无边夜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