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
青溪坊市内,修士密集,步履匆匆。
历经半年,终于又快到商队造访的日子了......
灵田区,一栋小院屋内。
“吱呀~!”
李长青推开木门。
天光刺破薄雾,落在他身上。
他身穿发白的粗布旧衣,怀揣着灵石袋,气息被《龟息诀》牢牢锁死在炼气三层,让人看起来不过是十分平庸的修士。
他来到坊市,目标明确,直奔灵阁。
......
灵阁告示前,人头攒动。
王麻子的身影,成了最活跃的中心。
他压低嗓音,朝着众人高呼:“...名额不多了啊!最后三个!要走的赶紧了!过了这次可要再等上半年咯~!”
李长青挤到近前,目光平静地落在王麻子身上。
“王老哥。”他声音不高,带着底层散修惯有的谦卑。
王麻子闻声回头,上下扫了李长青一遍,脸上立刻堆起熟稔的笑容:“哟!李老弟!我就知道你准得来!放心,老哥我说话算话,给你留了个靠前的好位置!”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李长青脸上。
李长青微微躬身,脸上适时地挤出感激和一丝肉痛混杂的表情,动作略显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小袋。
袋子口没扎紧,几颗下品灵石的光泽一闪而逝。
“老哥费心了,这是一百五十枚灵石...您点点?”他将袋子递过去,手指似乎因紧张而有些僵硬。
王麻子一把抓过袋子,掂了掂分量,粗糙的手指飞快地探进去捻了几下,脸上的笑容更盛:“好说好说!老弟爽快!”
他利索地将灵石袋揣进自己怀里,空出来的手往怀里一掏,摸出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边缘粗糙的令牌,随手塞到李长青手里。
令牌入手微凉,蕴含莫名的灵蕴,显然不是假货。
令牌一面,刻着‘青河’二字。
“拿好了!这就是你的‘票’!”王麻子声音压低,几乎贴着李长青的耳朵,一股浓烈的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明日卯时三刻,坊市西门外的老槐树下集合,过时不候!认牌不认人!”
“是是是,记下了,多谢老哥提点!”李长青连连点头,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一副生怕弄丢的惶恐模样。
王麻子眼里精光一闪,左右飞快地瞟了一眼。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告诫:“老弟啊,老哥我看你也不容易,再多句嘴。”
“这商队,看着安全,里头的水...嘿,比黑峰峡那狼窝子还浑!自己兜里的东西,千万捂严实喽!眼睛放亮点,别傻乎乎的啊!”
李长青心头猛地一凛,眼神闪烁,唯唯诺诺地应着:“老哥说的是...我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行了,去吧!后天别迟到!”王麻子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理会他,转身又扎进了另一堆人里,继续他唾沫横飞的生意。
李长青攥着令牌,低着头,迅速从喧闹的人群边缘退开。
他脚步沉重,混入人流,返回灵田区。
......
“吱呀~!”
李长青回到屋内,隔绝外界嘈杂。
“呼......”
他深吸后期,脸上的惶恐褪去,眼神沉静如水。
王麻子最后那句警告,深深刺入他心中。
“水比黑峰峡还浑......”
他低声重复,指尖摩挲着令牌纹路,触感冰冷。
商队,虽不是绝对安全,但也好过独自一人闯荡山脉......
他反手插上门闩,心念沉入识海。
“嗡!——”
‘青元灵珠’无声旋转,微光一闪,小屋重归寂静。
仙府世界,亘古不变的灵气氤氲流转。
李长青的身影出现在灵田旁,周身气息瞬间恢复至炼气五层,锐利沉稳。
他没有丝毫耽搁,走向灵田深处那个他早已准备好的角落——
一个利用仙府边缘雾气形成的天然隐蔽处。
这里,存放着他最重要的根基。
他盘膝坐下,如同精明的账房,开始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家当清点:
一盒,二十株赤阳草,茎秆赤红如烙铁,叶片火纹清晰,这是绘制火符的核心材料。
一盒,四十五株凝露花,这是换取灵石、购置物资的硬通货。
一盒,仅七十株青灵草,脉络间灵气流淌如实质,品质远超坊市所见。
清点完毕,李长青的目光扫过这片小小的‘宝库’
确认无误,才将它们重新放回雾气笼罩的隐蔽角落,如同藏起最深的秘密。
接着,他的灵识探向仙府空间存放灵石的地方——
一个不起眼的土坑,里面静静躺着一小堆灵石,大约四十枚。
除了身上的十枚灵石,这里是他特意留下的‘备用资金’
所有属于仙府的资源,都已安置妥当。
李长青深吸一口仙府内浓郁纯净的灵气,心神宁静。
下一刻,他身影自原地消失。
木屋内,李长青解下腰间那个不起眼的灰布小袋,袋口系绳松开。
里面,只有寥寥几样物品,却承载着他此行最大的生存筹码:
一张符纸坚韧,符文古朴厚重,散发着沉稳金铁气息的符箓——一阶金刚符。
一张符文轻盈灵动,仿佛随时要飘飞而起的符箓——一阶轻身符。
内衫口袋内,三张触手灼热,赤红灵芒内敛的符箓——一阶上品火球符!
指尖拂过这三张滚烫的符箓,李长青眼中寒芒一闪。
这是他在仙府中耗费无数心力,以赤阳草精粹调和灵墨,在无数次失败中才艰难成功绘制的底牌!
其威力,相当于炼气中期巅峰,足以威胁到炼气后期的修士!
确认无误,才重新系紧袋口,牢牢绑在腰间旧衣之内,紧贴皮肉。
冰冷的符纸隔着布料传来一丝暖意,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随后,李长青的目光扫过这间承载他所有蛰伏、挣扎、秘密与希望的小小木屋。
简陋的床铺,空荡的角落,墙角那柄缠好布条的普通柴刀依旧挂着。
他走到屋角,双手掐诀,体内法力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转,引动当初布下禁制的几处节点。
“嗡——”
空气中传来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的灵力涟漪。
李长青刻意控制法力输出,让这解除的过程显得生涩粗糙。
几息之后,笼罩木屋的最后一丝灵力屏障彻底消散。
屋内再无任何防护,彻底暴露在天地间,变得与坊市里无数废弃的简陋居所一般无二。
李长青走到门口,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天光已完全放亮,薄雾正在晨光中迅速消散。
他站在门槛内,最后一次回望,最后落向那片曾日日耕耘的灵田。
这方狭小的天地,曾是他的牢笼,也是他的起点。
此刻,心中再无半分留恋,只有一股破笼而出的决绝,以及对未知前路的冰冷警惕。
“吱呀——”
门轴摩擦的轻响,是他留给这青溪坊市灵田区的最后一点声音。
他不再回头,身形挺直,迈开脚步,朝着坊市方向行去。
那身浆洗发白的旧布衣,在晨风里微微拂动,身影很快便融入了坊市边缘尚未散尽的、带着凉意的薄雾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