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灵符之所以敢这么说刘诞,是因为他爹是孔季恭,刘宋前朝重臣。
相比而言,会稽另外一大高门谢氏就没那么嚣张了。
会稽谢氏,和谢安、谢灵运他们陈郡谢氏并不是同宗,陈郡谢氏虽然也有迁居会稽的,不过他们一直都以陈郡谢氏自居,看不起会稽谢氏这样的土族。
会稽谢氏射凤兀自想了会儿后,问道:“接下来该我们怎么做?圈禁山泽的事,是否缓一缓?”
“我看不必。”贺弼吃了一口旁边侍女喂的酒,“随王今日的模样你也瞧见了,完全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山泽可以继续占,小民们想要进山下水,该交的钱还是要交。”
谢凤道:“我的意思,是先停一停,等等看,毕竟今日随王没有收大家的迎新礼。”
“那是送得太少了!”钟离氏钟离宝之插话,“随王是什么身份,他怎么会看得上那一箱珍宝?天下哪有不爱钱财的人,只是因为没达到他的要求而已,我以为,我们应该继续送,多送一点,送到他满意。”
“是啊。”孔灵符认可钟离宝之的话,“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人,随王只要不为难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和他过不去,大家能一起和气生财,那是最好不过了。”
谢凤道:“我是担心随王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他小小年纪,有那个谋划吗?”贺弼毫不在乎,“就算他有此谋划,也没这个能力,东扬州这五郡可是赋税重地,他要是乱了这个地方,朝廷可不会答应。”
“也是。”谢凤被说服了。
“这些本不是什么大事。”孔灵符哈哈大笑,“不过要不是随王,这么多高朋还聚不到一起,今日诸位尽情宴饮,我这府中可是有许多绝色佳人啊!”
孔氏信奉天师教,追求极度的享受和自由,这享受和自由就包括性享受和性自由,因此孔灵符对聚众淫乱之事颇为感兴趣。
众人听了孔灵符的话,都来了兴趣,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
次日。
顾琛带着军府和州府的官员,在府衙大堂等候,准备迎接新任府主刘诞。
可是等了半早上,依旧不见刘诞。
有官员忍不住吐槽道:“随王第一日便不来处理政务,不知是没起,还是去哪里寻欢作乐了。”
“松懈政务也就罢了,今日他第一天到任,怎么也得来见见我们。”另一官员跟着吐槽。
“算了,不见也罢,会稽大小事物自有顾司马和沈参军带领我等处理,随王来与不来,这天都塌不下来。”又一官员道。
“就这么等着也不是事,顾司马,您要么派人去催一下,要么我们就散了吧,各人回家吃酒去。”有官员提议。
“我已经派人去催了。”顾琛安抚众人。
话音刚落,顾琛派去的小吏回来了。
只见小吏急匆匆的跑进大堂,慌张道:“顾司马,随王……随王他去了案牍库。”
顾琛神色一惊,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一大早就去了。”小吏回道。
顾琛听了,连忙向案牍库跑去,众官员随后跟上。
众人来到案牍库前,见周盘龙守在门口。
顾琛没看周盘龙,想要直接进案牍库。
“顾司马,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去打扰他。”周盘龙拦住了顾琛。
顾琛道:“我是司马,有辅助大王处理政务之责。”
“顾司马要违抗大王命令么?”周盘龙中气十足,不卑不亢。
顾琛看了一眼周盘龙的模样,气势萎了,道:“不,不敢。”
顾琛和众官员只能在外面等着。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刘诞打了个哈欠,放下手中资料,缓步走出大门。
“哎呀,诸位怎么都在这里等着。”刘诞装作很意外,“我还以为诸位都在忙公事。”
“回大王,今日是您第一天正式到任,我们都要等着给您见礼。”顾琛行礼回答,但语气中颇有不满。
“是啊,我本来说随便看看就去见你们,没想到一进这案牍库,就忘了时辰,诸位请见谅,见谅!”刘诞抱拳,给众人致歉。
“不过啊,”刘诞不待众人回话,便接着道:“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了解诸位,不然我怕见礼之时,我不知道诸位为了朝廷,为了百姓,都做了哪些贡献,到时候和诸位说不上两句话,既然诸位来了,就前堂请座。”
刘诞说罢,朝前去了。
官员们反应过来刘诞意欲何为了。
从他们得知刘诞来案牍库,他们就知道刘诞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但是下马威怎么给是要有说法的,不是你声音大,或者无端恐吓,就是下马威,而是要有理有据。
而且,古语有云:“恩宜自淡而浓,先浓后淡者,人忘其惠;威宜自严而宽,先宽后严者,人怨其酷。”
对敌人先礼后兵,对部下先严后宽,这是古代的管理学。
众官大堂落座。
刘诞扫视众人,目光落在左边第二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上,说道:“你就是治中从事何长渊吧。”
“是,下吏正是何道远。”
长渊,是何道远的字。
刘诞笑道:“何从事掌管着东扬州的钱粮人口,十分辛劳。”
“为大王分忧,是下吏的福分。”何道远笑着回道。
刘诞笑道:“会稽有多少户,多少人口来着?”
何道远思索道:“会稽十县,在籍共有五万二千……三八十户,口三十八万七千……一十四。”
“东阳呢?”刘诞问。
何道远道:“东阳,东阳在籍有户一万……一万……”
何道远吞吞吐吐,答不上来。
刘诞接道:“一万六千五百二十二户,多少口你还记得吗?”
“下吏,下吏……记不住具体数字了。”何道远心虚了。
刘诞道:“张丁把长女抵给孔道穰后,其长女要不要纳税?”
“自然要纳税。”何道远冷汗冒了出来。
刘诞道:“谁纳税?是张丁?还是孔道稔?”
何道远道:“孔道穰之父是从一品官,可荫蔽佃户和衣食客,不用纳税。”
“按律法,一品官可荫蔽多少户多少衣食客?”刘诞追问。
何道远道:“佃户十五户,衣食客三人。”
“那现在孔灵符、孔道穰,孔灵运,孔山中,他们四兄弟荫蔽了多少户,多少衣食客?”
“这……这……”何道远吞吞吐吐,“下吏不知。”
“不知?”刘诞冷笑,“作为治中从事,是否有权力知道高门荫蔽多少户?”
何道远站起身,请罪道:“下吏失职,请大王治罪。”
刘诞看着何道远,沉默了良久,起身道:“过去你们如何治理州县,本王管不到,也不想追究,但自今日起,本王正式到任,还望诸位尽心尽力,鼎力相助。”
众官被吓得有点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诸位不愿意?”刘诞补充道。
“是!”顾琛反应过来,带头回话,“我等为大王之命是从!”
众官跟着同声道:“我等唯大王之命是从!”
“既然如此,诸位去忙吧。”刘诞道。
“是。”众官领命退下。
步伐比之前来时快了许多。
待众官出门,周盘龙佩服道:“今日之后,官员们怕是不敢不尽心办事了。”
“他们有的是胆子。”刘诞摇头。
周盘龙道:“那大王何不罢了何道远,以儆效尤。”
刘诞道:“过刚易折,凡事讲究中庸,而且我今日并不只是为了让他们以后尽心办事。”
“大王还有何用意?”周盘龙好奇道。
刘诞道:“让他们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闲得无聊,掺和不该他们做的事。”
周盘龙想了想,明白过来,道:“大王英明!”
这时,士兵来报,道:“大王,孔灵符与贺弼求见。”
“来得这么快。”刘诞自语一句,随后道:“带他们到偏厅等候,我一会儿就去。”
“是。”士兵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