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缉捕文书拍在药柜上的余音,嗡嗡作响。官差头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云昭苍白如纸的脸,最终,定格在她下意识护住的左肩位置——那里厚厚的麻布下,是狰狞未愈的箭伤!
冷汗瞬间浸透了云昭单薄的里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逃!必须立刻逃!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吞噬了所有理智。她猛地一咬舌尖,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一丝清明。
就在官差头领的手即将指向她的瞬间,云昭动了!
她并非冲向门口——那里已被另外两个官差堵死。而是猛地矮身,像一只受惊的狸猫,从柳大夫身侧的空隙钻过,同时右手狠狠扫过旁边晾晒药材的竹筛!
“哗啦——!”
混杂着甘草、柴胡、薄荷叶的干药材天女散花般扬撒开来,瞬间弥漫了整个狭小的前堂!浓烈而呛人的药尘扑了官差们满头满脸!
“咳咳!该死!”“抓住她!”混乱的怒喝和剧烈的咳嗽声同时响起。
借着这宝贵的混乱瞬间,云昭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通往后院的小门!她甚至顾不上左肩撕裂般的剧痛,跌跌撞撞地冲进后院。后院很小,堆满了柴禾和药渣,唯一的出路是那扇通向外面窄巷的后门!
她扑到门边,用力去拉门闩——门竟然从外面锁死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前堂的混乱声和官差逼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她回头四顾,目光瞬间锁定墙角一个半人高的、散发着霉味的破旧箩筐!
别无选择!
云昭咬紧牙关,用没受伤的右臂奋力掀开箩筐盖子,毫不犹豫地蜷缩着钻了进去!腐朽的木屑和浓重的霉味呛得她几乎窒息,她屏住呼吸,将盖子勉强拉回原位,只留下一条极细的缝隙观察外面。
几乎是同时,后院的门被“砰”地踹开!两个官差骂骂咧咧地冲了进来,鹰隼般的目光在狭小的院子里扫视。
“人呢?跑哪去了?”
“肯定还在院子里!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这破筐子……”
一个官差骂骂咧咧地朝箩筐走来,靴子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昭的心尖上!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剧痛而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着箩筐里的灰尘,狼狈不堪。
那只沾满泥污的官靴停在了箩筐前。粗糙的手伸向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吁——!”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马匹嘶鸣,伴随着沉重的车轮碾压青石板的轰隆声,如同惊雷般在窄巷外骤然响起!紧接着是车夫惊恐的吆喝声和人群慌乱的惊呼!
“让开!快让开!马惊了!”
“是靖王府的车驾!快闪开!”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骚动瞬间吸引了所有官差的注意力!箩筐前的官差猛地缩回手,和同伴一起惊疑不定地看向窄巷入口的方向。
“靖王?”官差头领脸色一变,显然对这个名号极为忌惮,“快出去看看!别冲撞了贵人!”
脚步声迅速远去,后院门被重新关上,落锁的声音再次传来。危机暂时解除,但云昭丝毫不敢放松。她蜷缩在令人窒息的箩筐里,心脏狂跳不止,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窄巷外的动静。
窄巷外显然已经乱成一团。惊马的嘶鸣、车夫的呵斥、人群的避让声混杂在一起。但在一片嘈杂之中,云昭敏锐地捕捉到一种压抑的、令人心悸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断断续续,沉闷而痛苦,仿佛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撕裂,每一次咳嗽都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挣扎。这声音……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虚弱?
靖王?那个传说中战功赫赫、杀人如麻、能止小儿夜啼的“修罗亲王”萧珩?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偏僻的窄巷?还咳得如此……命不久矣?
好奇心如同藤蔓,暂时压过了恐惧。云昭透过箩筐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
窄巷并不宽,一辆通体玄色、由四匹神骏异常却明显受惊的黑马拉着的巨大马车,几乎堵死了巷口。车身线条冷硬,镶嵌着低调却华贵的暗金纹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几个穿着黑色劲装、气息彪悍的侍卫正努力控制着受惊的马匹,脸上带着罕见的紧张和凝重。
马车侧窗的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异常苍白的手猛地掀开!
一张脸暴露在午后有些刺目的阳光下。
那是一张极其年轻也极其俊美的脸,轮廓如刀削斧凿般分明。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然而,这张本该风华绝代的脸上,却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死气!脸色是近乎透明的惨白,额角青筋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微微跳动,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里面翻涌着痛楚、暴戾和一种近乎毁灭一切的冰冷!
正是这一眼,让云昭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双眼睛,冰冷、锐利、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视蝼蚁,又像是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仅仅是被那目光扫过,箩筐里的云昭就感到一种灵魂都被刺穿的寒意!
“噗——!”
一口暗红近黑的淤血猛地从萧珩口中喷出!如同点点凄艳的墨梅,瞬间溅洒在玄色的车辕和他自己苍白的手背上,甚至有几滴,透过缝隙,星星点点地溅在了云昭藏身的箩筐外壁上!
那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腐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侍卫们脸色剧变,低呼:“王爷!”
萧珩却仿佛毫无所觉,他用手背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暴戾的粗鲁。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因为剧痛和某种压抑的狂怒而变得更加幽深骇人。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扫过混乱的巷子,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百姓和官差,最终,竟似乎穿透了破旧的箩筐,直直钉在云昭身上!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萧珩薄唇中逸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他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冰冷刺骨:
“惊扰王驾……碍眼的东西……”
他的目光并未离开箩筐的方向,仿佛已经看穿了那腐朽的木片,看到了里面瑟瑟发抖的猎物。那只沾着血的手随意地抬起,指向云昭藏身之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如同地狱的宣判,响彻在突然死寂下来的窄巷中:
“拖出来。”
他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补充道:
“剜目,断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