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直道上十多辆马车疾驰而过，带动着周围的落叶和地上的尘土。分列并行的骑兵们一个个井然有序，有的遥望远方，有的恪守职责。
车帘被掀开的一瞬间，冷风吹入马车，火炉中的火焰摇曳，点点火星闪动。
一脸苍白的扶苏抬头，看到是蒙恬以后，神情缓和下来，不过拽着衣服的手却用力了些许。
“公子，再有两日就可到达咸阳。”
听到咸阳两字的扶苏脸色再白几分，想到那个威严，睥睨的父亲，他的手指轻微颤抖，有些倾斜的跪坐姿势板正起来。
“蒙恬你说先生能探出经过么？我这么做真的对么，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这话说完，扶苏太阳穴明显跳动一下，被身为统帅的蒙恬清晰的看到。
张嘴半天，蒙恬想起卫翊的话，最后说出：“一切到了咸阳就都清楚了，公子你还是先休息吧，这几日你都没怎么睡觉，你如此憔悴，怎么能见后妃？”
听到母亲，扶苏神情开始缓和，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回想起自己在母亲膝下的日子。
可马车颠簸了一下，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笑容收敛。
“知道了，你也休息吧。”
蒙恬无奈叹气，他是了解秦始皇和胡亥的，始皇要的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后继者，而不是胡亥这种只懂钻营者，那遗诏一定有问题！
记得他离开咸阳，始皇曾拍着他的肩膀说：“文有蒙毅，武有你蒙恬，我大秦何愁不兴！”
“陛下，臣带着兴盛之主回来了！”这句呢喃也不知扶苏听到没有。
…
李斯看着对面的卫翊，手不断的整理衣服的褶皱，心里不断盘算扶苏的胜率。
赵高在沙丘的时候犹如野狼，动作之快让自己一点余地都没，如今扶苏回来，若是走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复，赌还是不赌？
自己的儿子李由确实在军中，但是却在地方，不在北疆，而蒙恬手中有三十万人，粮草是大麻烦，只要据守三个月自然能让其自败。
“北境胡人安否？”
卫翊并没有说话，从面前的食盒中取出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闻着酒香撇嘴，随后饮上一口。
他在北疆的时候已经利用上了蒸馏，把普通酒度数提升到了二十多度，基本可以满足御寒，这酒只能当饮料。
原本是因为在凉亭中吹冷风感觉寒冷，他才饮酒的，如今一杯酒下去更是遍体发凉，不自觉开始搓手，露出在北疆冻的皴裂的手背。
李斯看到他的手背，心中大概有了了解，北境依旧有胡人扰边，不然他的手不会如此，这很明显是需要干活才冻裂的。
“北疆如何李相应该快知道了。”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让李斯有些不适，这人到底是谁，他的心机跟年龄根本不符！
此前他让人带两位将军去游玩吃饭，完全就是为了套话，自己掩饰的这么深，他居然能看出来！
也就是这时候一个仆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对着李斯招手。
李斯望向仆人，又看着卫翊胸有成竹的样子，索性不装了，大大方方的说：“直说就是，没什么装模作样的！”
那仆人一愣，瞥向卫翊，随后开口说：“北疆局势稳定，士兵已在垦荒种粮，同时先生帮助利用竹子解决部分灌溉问题…”
听完以后，李斯对他挥手，随后笑起来：“小先生好手段，解决部分粮草，可对耗。不过先生可知我大秦疆域几何？”
仅仅是一部分粮草也拖不了多久，李斯还是不敢赌。
卫翊自然明白这些话的意思，本就两世为人，年龄加一块不比李斯少多少。
“那南越五十万大军粮草呢？”
当年始皇为了威震华夏，出兵五十万前往南越，虽然开始扎根，但是大部分粮草还需要中原接济。
“五十万大军回咸阳不过两月即可到达，小先生认为章邯守不住两月？”
“若是章邯无法出兵，你觉得三十万大军从上郡到咸阳需要多久！”
“可小先生别忘了，胡亥才是新帝！按商君之法，秦地各处是士兵！”
卫翊哑然，这就是他担心的事情，若是以清君侧的名义大举进兵，胡亥在赵高的唆使下必然会继续使用商君法，只要挡住蒙恬军，等南越军回来，扶苏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李斯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卫翊，双手松开，开始擦拭手中的细汗。
“若是我带人直入秦宫，当着众人砍杀赵高，接下来会如何？”
这句话犹如霹雳震惊的李斯猛然抬头，指着卫翊半天说不出话，手指不断抖动。
秦宫有兵，可是比蒙恬手中的苦寒军差的太多，他知道卫翊带兵回来了，只是不知道具体多少，但是有两名将军在，最少也有两千多人。
只要速度够快，事起突然，不需要半刻即可杀入秦宫。
“小先生知道如此做的后果么？你真不惜命？”
卫翊淡然一笑，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能帮助扶苏登基，死又怕什么？
对于秦，卫翊是很有好感的，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一统，二世而亡，以前他就想过，如果扶苏称帝，结局会不一样么，如今有机会，做了又何妨？
“若是能保住秦国基业，性命又何妨，拿去就是！”
大义凛然的话让李斯有所动容，但也有限，他不可能跟卫翊一样，他有家有业，风险太大的事他不敢做。
篡改遗诏看似风险大，可是大家都知道扶苏的性格，他必然会自裁，实际并没有风险，唯一的风险是赵高。
看着李斯陷入纠结，卫翊也不急切，反正自己能做的都开始做了，失败也没办法，只能说天命不在我。
李斯手指搅动着衣袖，突然说：“小先生你觉得你我是在六博之上还是之外？”
这边卫翊还没回答，外面响起嘈杂声，仆人风尘仆仆的跑来。
“什么事？”李斯难得带着怒气问话。
“赵郎令来了，就在外面，说是请家主和客人去看赛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