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见过李斯，但是这等只有上位者才能发出的声音，卫翊只在扶苏和蒙恬那里听到过。
这声音一出，卫翊就明白正主出现，之前紧绷的神情此刻开始舒缓，嘴角露出笑意。
刚开始李斯以为是有人不开眼，过来闹事，可当他看到门口跪着行礼的两人，原本从容的面色变得有些惊惧，虽然只是一瞬间，可还是被卫翊看见。
“你们不戍边怎么突然回来了？公子已经到了？”
袍服下的手有些不安，轻微抖动着。
王双两人同时看向卫翊，李斯顺着他们的眼神看去，只见一穿着普通，长相普通，却有一股英气的少年站在不远处，对着他笑。
那笑容是和煦的，可是落在李斯眼中却很诡异。
“你是？”
卫翊对李斯拱手，让李斯有些不满，即便是公子的人也应该是行礼啊，这拱手是什么意思？他也有爵位？
不过李斯到底身在高位，察言观色的本领炉火纯青，虽不满却没表现出来。
“李相不打算进去再谈么？还是你有对赵高致胜的手段？”
李斯神色一凛，从昨天听说扶苏准备回来服丧，到今天少年的突然出现，李斯只觉得哪里不对，他深知扶苏秉性，按理说在接到遗诏就应该自裁的，怎么会突然回来？
虽然疑惑，可少年说的也是真的，他真对赵高一点办法都没，不然也不会贸然改诏。
“那就进去再谈吧！你们这群废物！”
听着李斯的指桑骂槐，卫翊只是淡然一笑，带着两位将军进入丞相府。
刚进入丞相府卫翊看着里面的摆设一愣，随即感叹：“李相家中倒是精致！”
虽然因为秦国这时候装饰不及后世之多，但是各种铜器，假山，石嵌铜灯和浮雕应有尽有，华丽或许不及，但是那精细程度可称极致。
仅进门处的一处偌大石雕就能看到不同工匠的手法，每一道刻痕都宛如天成，而且这石雕还是整块石头雕刻的，长约一丈五分，高八尺有余。
此刻的咸阳各处残枝败柳，李斯家里却绿意盎然，可见没少费心思。
不知卫翊的身份，对于他的这句褒贬之词，李斯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旁敲侧击了一下。
“听他们喊你先生，可见小先生在公子那里的地位，如此年轻却能得公子青睐，足见不凡。”
卫翊跟在李斯后面，用手拂过一片绿叶，听到他的话，不由叹气。
“哎，如今哪还有公子？新君一立，公子的下场李相最是清楚。”
“那公子就该按诏书自裁，以全孝道。”
卫翊停下脚步，看着李斯的背影，李斯听到后面没有脚步声，立马停下回头。
“李相的那封遗诏写的可真像，若不是差了一些帝王气，小人就真信了。”
一阵微风吹过，李斯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同时全身汗毛倒立。
公子知道了？这人是谁？真有人能看出那遗诏的不同？
一堆问题陡然出现在李斯心中，但是他很快收起脸上的惊讶，转而笑起来。
“那可是陛下手书，怎么会少帝王气呢？恐是陛下在弥留之际有些手抖吧。”
既然诈没用，卫翊立马转变语气：“且先不聊遗诏的事了，李相对赵郎令怎么看？你觉得你还能活多久？有些事就是刺，不拔掉永远是痛。”（赵高此刻是郎中令）
身后的两个将军听的一脸茫然，什么遗诏？什么赵高？什么刺？
李斯盯着卫翊，脑袋里不断想着自己有没有见过他，有没有他的记录。
“既然作为公子的说客，是否应该先行说出自己的名讳？”
“在下卫翊，公子门客，他们可以作证。”
作证？李斯根本不需要王双两人帮忙作证，仅仅能让他俩跟着就是很好的证明，这些将军他可是太懂了，若是没有公子的命令，就秦律也能让他们踟蹰不前。
“啪啪”两声，李斯拍手后立马有人出现。
“家主请吩咐！”
“带两位将军在府中转转，想必他们也没吃饭，带他们吃些饭食，另外带两个食盒来！”
“是！”
等家仆带着王双两人离开，李斯对卫翊伸手：“随我来！”
卫翊自然应允，跟着李斯一块走，同时内心有些紧张，他怕李斯一不做二不休。
李斯当然感觉到了卫翊的变化，不过现在条件还没谈，他可不会直接处置卫翊。
一直转了六七个弯，最后来到一处凉亭，那里已经铺好了毛毯，周围还有几个仆人在忙碌，收集凋零的叶片。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直到跪坐下来。
石刻的桌案上放着镀金的六博，彰显地位，李斯拿着筹箸问：“小先生会么？这是六博棋，在贵族中很受欢迎。哦，北疆苦寒，恐怕小先生没空玩。”
听到李斯贬低自己，卫翊只是点头：“确实没玩过，在北疆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你看这上面的箸和茕像不像你我？”
这时下人带着食盒走了过来，镂空的底部还有炭火保温，上面用漆勾勒出不同花纹，显得格外大气。
“你下去吧，不许任何人靠近，违令者斩！”
那句斩字说出口，居然让卫翊感受到了在上郡大营，蒙恬下军令的感觉。
李斯打开食盒，一股肉香很快弥散在凉亭，他直接伸手抓住一块肉，用小刀分解开，放入嘴里咀嚼。
卫翊并没有打开食盒，只是对李斯绝口不提遗诏的事有些恼怒，自己还等着他先开口呢。
看李斯越吃越香，卫翊终于忍不住：“李相有何打算？”
李斯等到卫翊先开口，心里松口气，用布缓缓擦去手中油脂。
“活一日是一日，如今我还是秦国丞相，地位，钱财我都有，还有什么不满？”
卫翊确实不能从这两方面满足他，丞相已是最高，总不能直接封王啊，至于钱财，秦国哪还有多余钱财？
“断嗣李相也不在乎？”
李斯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出现怒气，双目圆睁看向卫翊，按在桌上的手不断用力，指尖隐隐发白。
“听闻李相有子李由正在军中，若是开战…”
话没说完，但是卫翊知道李斯能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