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冼象抬着俞岱岩刚来到三清殿外的偏房,就见一群道士抬着几名昏迷不醒的伤员回来救治,洪冼象心中没由来一紧,微微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着路过的一个个伤员。
忽然他认出其中一位伤者,眉心一蹙,急促问道:“明月!这是怎么回事?”
俞岱岩此时也面沉如铁,紧紧攥着扶手,向道士投去问询的目光。
几名道士颔首行礼,道:“回禀师叔祖,那群天杀的魔教妖人在宫外污言秽语,口出狂言要‘先灭少林,再灭武当’,宫外值守的弟子上前理论,谁知对方仗着武力强横,竟粗蛮无理,以内力震折几位师弟全身骨骼,几位师弟余生恐怕……恐怕要瘫痪渡过了。”
说到最后,几位道士甚至低下头去不敢看俞岱岩的眼睛。
俞岱岩听得几名弟子讲述,感同身受,当即血灌瞳仁,一掌将软轿的扶手拍碎,咬牙恨声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躺在担架上的明月昏迷不醒,鬓发衣襟被汗浸湿,似乎经历了剧烈的痛苦折磨,最终被痛晕过去了。
洪冼象望着他沉默不语,握着轿杆的手指攥得指节发白,他在想若是当时委托明月去传信,自己去寻找清风,结果会不会好一点?
待到几名道士将伤者抬走,这位年轻的道士背影萧索,只是轻声道:“师叔祖,咱们武当的清规戒律可以杀人吗?”
俞岱岩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喟然道:“按照道家《天仙十戒》的要求,不杀生、不淫邪、不偷盗、不妄语是最基本的要求。”
洪冼象抬起软轿就走。
顿了几秒,俞岱岩又道:“我武当终究是江湖门派,师父常教导我等除恶扬善,行侠仗义,偶尔采用非常手段也在所难免,需切记得饶人处且饶人,莫造杀孽过深……”
洪冼象轻轻嗯了一声。
俞岱岩看着这位小道童的背影,说不出是该欣慰还是该惋惜。
三清殿外人声鼎沸,举着五色旗帜的江湖客与黄冠道袍的持剑道士各占一方,中间以潜藏着两条螭龙的化龙池为界,如被人凭空划出了一道天堑。
一位素净白衣的少年公子就这么突兀地站在两方人马的中间,手持三尺长的降真香虔诚参拜,接着好整以暇地插入香鼎中。
双方目光汇聚,无人敢有丝毫异动。
直到看见对面戒备的众多武当道士如潮水般分开,人群中走出一位鹤发苍颜的清癯老道,少年公子才振衣敛容,合拢手中折扇,长揖到底道:“晚生执掌明教张无忌,今日得见武林中北斗之望,何如幸也!”
张三丰挥麈回了个道礼:“贫道方外之人,不闻江湖近况,没想到教主竟是如此英雄少年,今日驾临蔽观,不知所谓何事?”
少年公子心中暗自点头:“这武当老道士果然气度不凡,端的是一代宗师。”
“张真人是江湖泰斗,前辈高人,我教中兄弟对武当的神功仰慕得紧,此番来武当山,特邀请张真人以降,武当山上下,与我等同回教中一叙,也好切磋拳脚,交流心得一番。”
张三丰眼中如古井无波,只低眉微笑道:“贫道那几个徒儿不自量力,上光明顶向贵教讨教高招,至今仍未返回武当,既然张教主在此,想必胜负已分了吧,不知道几位孽徒性命还周全否?”
少年公子嘻嘻一笑,负手踱步道:“好说,好说,贵派诸位真人如今都在本教手中,虽然都多少受了点伤,可性命确是无忧,还好吃好喝供着,说不定还有点乐不思蜀了。”
张三丰低头口诵道号,少年公子却眸光一闪,转而道:“可惜殷六侠就惨了,他中了少林寺的埋伏,与那位俞三侠一模一样,四肢为大力金刚指折断,死是死不了,要动可也动不得了!”
张三丰眉头陡然一拧,心中大恸,肺腑血气翻涌,喷出一口鲜血来。
“师父!”
匆匆赶来的俞岱岩见师父旧伤复发,急得不顾软轿落地便要迎去,洪冼象连忙托住俞岱岩手臂,见张三丰已被左右三代弟子搀扶,回头见着赶来的三弟子,终究是摇头叹息:“我无碍。”
洪冼象见那白衣公子一行人果然是山下遇见的访客,此时施展望气术凝神望去,对方几位随从健仆未运转气机,看不清楚确切的气柱,可见那几人体态沉静,气息绵长,都是内家修为不低的好手。
尤其是白衣公子背后紧随的两位老者,一位拄鹿头藜杖,一位持三尺斗笔,虽不见气机流转,可头顶氤氲一片,起码得是三品以上的高手!
倒是那白衣公子,气机平平无奇,修为浅薄,如何能身居教主之位,驾驭一帮江湖豪客?
洪冼象躲在人群后,凑近俞岱岩身侧悄悄问道:“师叔祖,那些看起来扈从修为不俗,应该是江湖上有名有姓之辈,师叔祖可否认得?”
俞岱岩闻言抬眼打量过去,凝眉道:“奇怪,魔教光明左右使、四大护教法王,当年我也有过一面之缘,怎么眼下都不在教主左右?莫非新主上位,将旧人清洗殆尽了?”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声长笑,一道青色身影由远及近,转瞬轻飘飘落在殿前。
“明教张教主座下,后进韦一笑,见过武当张真人!”
洪冼象眼前一亮,低声赞道:“好轻功,只怕仅次于我武当的梯云纵了!”
既然对方运转内力气机了,洪冼象就直接施展望气术,这一扫发现对方气柱不薄,堪堪有四品之境。
俞岱岩笑道:“这位是明教四大法王之一的青翼蝠王韦一笑,以轻功著称,你小子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论登高越障,我武当梯云纵算得上江湖一流,但若论行程脚力,这位青翼蝠王可谓独步天下了。”
“只是为何这青翼蝠王对师父态度恭谨,倒似与那白衣教主一行人划清界限,泾渭分明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俞岱岩见韦一笑对师父张三丰恭敬有加,客气寒暄,不由心中起疑。
转瞬间,又是几道身影降临殿外广场,洪冼象观其气柱,好家伙,均在五品、四品之境,其中为首的两人更在三品境界,放在江湖上绝对算得上宗门首领,一方巨擘。
俞岱岩低声道:“来了,这几位就是明教成名已久的高手,彭和尚彭莹玉、铁冠道人张中、冷面先生冷谦、布袋和尚说不得、周颠,这五散人在明教中地位仅次于光明左右使者、紫白金青四大护教法王之后。”
“而那为首的两位,正是白眉鹰王殷天正,光明左使杨逍!”
几人嘻嘻哈哈一阵拌嘴吵闹后,由杨逍和殷天正率领五散人向张三丰行礼,张三丰虽有些迷惑,却还是含笑一一还礼。
待寒暄完毕,殷天正一挥大氅转过身去,对着白衣公子冷笑道:“小妖女,几日不见,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冒充我教张教主,败坏明教声誉,张真人你且袖手旁观,瞧明教上下,如何和与这批冒名作恶的无耻之徒一较高低。”
白衣公子被点破身份也不恼,唰得一声抖开玉骨折扇,不屑一顾道:“一个老光棍,一只老鹌鹑,一只毒蝙蝠,五个丑八怪,成得了什么气候?”
“你……”
几人被白衣公子一阵说落,当即恼羞成怒,咬牙切齿。
尤其是五散人的周巅,直接破防大骂:“小姑娘指桑骂槐说谁呢?这里满打满算就只有四个丑八怪,哪来的五个?莫非你把没来的殷野王也算上了?”
白衣公子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废话,直接了当道:“你们教主张无忌呢?叫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