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昴星的身影凭空消失在原地,只余下那句仓促的“稍等片刻”在空气中回荡。
袁清瑶端着葵菜汤的手微微一顿,素白的指尖捏紧了瓷碗边缘。
她见过江湖术士的戏法,能凭空变出鸽子,能让铜钱穿过石板,可从未有人能像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弭得无影无踪。
阿桃早已吓得跌坐在地,双手死死捂住嘴,才没让惊呼冲破喉咙,唯有圆睁的杏眼暴露了她的恐惧。
“小姐……他、他莫不是精怪所化?”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抠着地砖的纹路,“这百味小楼如此诡异,连器物都透着邪性,我们要不要……”
袁清瑶深吸一口气,将汤碗稳稳放在灶台上。
她自幼随父亲出入宫廷,见过西域进贡的奇珍,也听过方士讲述的海外仙山传说。
此刻虽心有震荡,却仍保着几分镇定:“莫慌。方才那人言语坦荡,做菜时手法磊落,不似作祟的精怪。我曾在《淮南鸿烈》中见过记载,古有隐者能‘藏形于天地,遁迹于四时’,或许……他真是身怀异术的奇人。”
话虽如此,她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扫过厨房的每一处。
亮得能照见人影的不锈钢水槽,会自己转圈的电风扇,还有墙角那个不断发出嗡鸣的电冰箱,每一样都超出了她对“器物”的认知。
就在这时,玻璃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粗声粗气的呼喊:“老板人呢?点的小炒黄牛肉好了没?这都等快一刻钟了!”
紧接着是另一个女声抱怨:“就是,空调开这么足,菜再不上来,我们点的冰粉都要化了!”
阿桃吓得“呀”了一声,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往袁清瑶身后缩。
袁清瑶也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按住腰间。
结果她愕然发现那里本该系着父亲赐予的短匕,此刻却只有光滑的裙料。
她定了定神,透过厨房门的缝隙往外看,这一眼,却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原先在大堂中的那些侍从此刻同样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大堂中居然站着两个“怪人”:男人穿着短衫短裤,布料单薄得不像话,两条腿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脚上蹬着一双蓝色的鞋,鞋面上还印着奇怪的花纹;女人则穿着更短的衣物,裙摆只到大腿根,手臂和脖颈都裸露在外,头上扎着一束蓬松的发髻,几缕碎发贴在颈间,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这等装束,别说在讲究礼法的洛阳城,便是在边陲蛮族之地也极为罕见!
袁清瑶只觉脸颊发烫,连忙转回头,低声对阿桃道:“快躲起来!”
阿桃早已六神无主,被她一推,慌不择路地钻进了橱柜和墙壁之间的夹缝里,只露出半只眼睛紧张地往外瞧。
袁清瑶迅速理了理自己的广袖长裙,尽量让裙摆遮住脚踝,又将鬓边的碎发捋好,努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她想起方才刘昴星说的“汉服模特”,虽不懂其意,却隐约觉得或许能用来掩饰。
“里面有人吗?”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老板不在,帮忙喊一声啊!”
袁清瑶背对着厨房门口,假装在研究灶台上的调料瓶,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了袖口。
就在这时,阿桃藏身的夹缝里突然传来“叮啷”一声轻响,原来是她不小心碰掉了橱柜上的塑料汤勺。
“欸?里面真有人!”男人的声音带着好奇,脚步声径直朝厨房走来。
袁清瑶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思忖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突然一花,刘昴星的身影已然重现,手里还拎着一个空了的调料袋,仿佛从未离开过。
他看到袁清瑶僵硬的背影,又听到门外的动静,瞬间明白了什么,脸上立刻堆起笑容,转身迎了出去:“来啦来啦!刚去仓库补了点花椒,让两位久等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挡在厨房门口,将袁清瑶藏在身后,对着那对男女笑道:“这两位是我新请的汉服模特,配合店里的古风主题,让大家吃饭更有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有穿越回古代的味道?”
男人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可以啊老板,这创意不错!姑娘这扮相,比电视里的古装剧演员还地道!”女人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袁清瑶的背影:“料子看着挺好,是真丝的吗?”
刘昴星打着哈哈把两人往前厅引:“可不是嘛,专门找老师傅做的,快坐快坐,你们的小炒黄牛肉马上就好,我这就下锅!”他麻利地递上菜单:“再看看喝点什么?新到的酸梅汤,冰镇的,解腻得很!”
好不容易把食客安抚到前厅座位上,刘昴星才松了口气,转身回厨房时,额角已沁出一层薄汗。“抱歉抱歉,”他对着袁清瑶连连拱手,“忘了这个点会有客人来,让你们受惊了。”
袁清瑶转过身,眉头微蹙,眼中满是探究:“那些人……究竟是何处人士?服饰怪异,言语也多有听不懂之处,莫非是……化外之民?”她自幼听父亲说过,西域诸国常有奇装异服者,但也从未见过这般“暴露”的打扮。
刘昴星挠了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现代人”这个概念,索性先岔开话题:“说来话长,咱们先做菜?刚才说到硬菜,我给你们露一手‘红烧排骨’,保准让你们尝过就忘不掉!”
他说着,从冰箱里拿出一整块肋排,用自来水冲洗时,袁清瑶又是一惊:“这水……竟能凭空流出?”她看着水龙头里源源不断涌出的清水,想起家中取水需得侍女去井边打水,再用陶罐运回,不由得又是一阵恍惚。
刘昴星一边用刀将排骨剁成小块,一边解释:“这是自来水,家家户户都有,拧开就能用,比打水方便多了。”他将排骨放进炒锅里焯水,又从调料架上取下一瓶酱油:“你看这个,叫酱油,炖肉的时候放一点,颜色红亮,味道还特别鲜。”
袁清瑶凑上前,看着那棕褐色的液体缓缓倒出,在水中晕开一圈圈涟漪,鼻尖萦绕着一股醇厚的咸香,不由得好奇道:“这莫非是用豆酱和盐熬制的特制酱汁?闻着倒比我家庖厨做的肉酱还要浓郁。”
“算是吧,”刘昴星笑着点头,又拿起一颗星形的八角,“这个叫八角,是种香料,炖肉的时候放一颗,香味能提好几倍。”
袁清瑶接过八角,指尖捏着那八个尖尖的角,对着光仔细端详:“形如星芒,色如琥珀,倒像是岭南进贡的某种香药。只是这般形状,倒少见得很。”
就在刘昴星往锅里倒油,准备炒糖色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有千军万马正从头顶掠过。
袁清瑶猛地抬头,透过厨房的玻璃窗望向天空,只见一个银白色的庞然大物正拖着长长的尾迹,在湛蓝的天幕上快速移动,那速度,比她见过最快的良驹还要快上百倍!
“那是什么?!”她失声惊呼,猛地按住刘昴星握锅铲的手,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那铁鸟鸣声震耳,绝非凡物!莫非是天降祥瑞,还是……灾异之兆?”
刘昴星抬头望去,只见一架客机正从低空掠过,他看着袁清瑶惊惶不定的眼神,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位东汉贵女所经历的震撼,才刚刚开始。
这百味小楼外的现代世界,还有无数“奇观”等着冲击她的认知,而他,似乎还没找到合适的方式,来解释这跨越千年的时空错位。
锅灶上的油渐渐热了,泛起细密的油花,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的香气,可袁清瑶的目光,却死死盯着窗外那铁鸟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