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像跗骨之蛆,啃噬着夏国北地偏僻的青山村。
灰败低矮的土坯房歪斜地挤在一起,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泛着陈年污渍的枯草。寒风卷过狭窄泥泞的村道,扬起呛人的土腥气,也卷不动压在每个无印者心头的沉甸甸铅块。没有灵印,连风都带着刻薄,刮在脸上如钝刀割肉,直透骨髓的寒意远比冰冷的空气更伤人。
村西头最破落的那间小屋,缝隙里顽强钻出的枯瘦蒿草在北风中瑟瑟发抖,和屋里的主人一样。屋里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什,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一张粗糙缺角的木桌,墙角堆着几个裂了口的土陶瓮,盛着些最劣质的盐和腌得发黑的咸菜疙瘩。光线是从钉着破烂油布的窗户里漏进来的,浑浊黯淡,给屋内蒙上一层洗不掉的灰败颜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合了苦涩草药和贫穷尘埃的味道。
林安沉默地蜷缩在门边的矮凳上,削瘦的脊背紧贴着冰冷的土墙,仿佛想从这坚硬的石头里汲取一丝虚幻的热量,却只换来更多寒气渗入单薄的旧袄。面前粗糙的木桌上摊开一本破旧的记事册,是他帮邻村小杂货铺记账时主家给的,边缘已被翻得毛糙卷起,此刻摊开的这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数字。
十五岁的少年,指关节因长年帮工搬扛而微微变形肿大,指尖粗糙发黑,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截短得快抓不住的铅笔头,另一只手的手指划过那些沉重的数字,指腹沾满了模糊的铅粉污迹,嘴里无声地念算着。
“……上次镇上收矿石,一共七十四斤半……王管事扣了‘场地耗损’,实得算七十一斤……一斤‘霜背草’,抵药钱三十铜……”林安的声音很轻,几乎成了气声,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努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颤抖。他眉头紧锁,眉心刻着一道与年龄不符的深刻纹路,黑沉沉的眼底,是沉甸甸的疲惫和焦灼。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努力不让叹息发出声,视线定在最终叠加的那个刺眼的数字上,用尽全身力气把笔尖重重一顿,铅笔芯断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还差……五十七个铜板。”
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窒息感令他弯下了腰。
里间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破风箱在残喘,紧接着是极力忍痛时抽气的声音。那是妹妹林心,一个枯瘦得只剩一把小骨头、躺在木板床上盖着打满补丁薄被的小女孩。灰败的脸上因痛苦而显出几分不正常的潮红,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把小小的胸膛撕裂。
“哥……咳咳……没事的……我不疼……”细若游丝的声音传来,带着明显的讨好和小心翼翼的隐瞒。她不想成为哥哥和爹娘背上更重的担子。母亲张氏靠坐在床边,一边拍着女儿的背,一边飞快地抬袖子擦拭眼角,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林安,里面盛满了无措和深不见底的愁苦。
父亲林大山蹲在屋子最阴暗的角落里,像一尊凝固的石雕。他身上裹着最破的棉袄,头发花白凌乱,过早佝偻的背脊几乎要折断。粗糙黢黑的大手反复搓揉着一把干燥冰冷的谷粒残渣,试图汲取一丝暖意,手指因常年在矿坑里刨挖而关节粗大变形,黑泥深深嵌进皮肤的褶皱和裂缝里。他垂着头,盯着地面一处若有若无的裂痕,浑浊的眼睛里早已被生活的重担碾磨得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片沉沉的、近乎麻木的死水。
“吱呀——”
木门被粗鲁地拉开,裹挟着外面更猛烈的寒气撞了进来,一个尖利而傲慢的声音像刀片一样刮开了屋里的死寂。
“哟,一家子窝挺全乎!钱呢?林安小子,欠我的那五十斤寒玉米,还想拖到开春骨头缝都发霉不成?”
随着声音,一个精瘦的男人堵在了门口。他穿着厚实但脏污的羊皮袄,腰间系着条细皮鞭,正是村里的管事刘三,仗着家里一个远房侄子觉醒了凡印二阶的风印,在村里横行霸道,专门盘剥无印者。刘三三角眼在屋里一扫,立刻精准地锁定了桌边记账的林安,还有桌上那本破册子,嘴里啧了一声,迈步走了进来,硬邦邦的皮靴毫不客气地踩在泥土地面上,留下几个清晰的泥脚印。
阴冷的风随着他的闯入灌进屋内,林心的咳嗽陡然加剧。张氏慌忙扑到床边,用身体挡住风口,焦急地拍抚着女儿。
林大山猛地抬起头,死水般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和急切,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站起来却又像被无形重物压得动弹不得。
“刘……刘管事……”林安深吸了口气,压住喉咙里的干涩,撑着桌子站起身,手指下意识地捻紧了衣角。“再、再缓几天,开春矿场招零工……”
“缓?”刘三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拔高了一截,脸上的横肉因激动而抖动起来,“老子嘴皮子都说烂了!你们这帮下贱无印者,骨头里都是穷酸懒筋!一个铜板都得从石头缝里抠!”他的目光刻毒地扫过屋里每一个角落的窘迫,最后停留在剧烈咳嗽的林心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得意,“行,没钱?这小病秧子留着也费粮食药钱,拖去城里卖给南边的采香场,当个烧柴丫头还值俩子儿!抵债刚好够!”
“不能卖心儿!”张氏失声尖叫,扑过去挡在林心床前,脸上是母兽护崽般的绝望。林大山猛地站了起来,佝偻的身体剧烈颤抖,拳头攥紧又松开,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但常年矿坑的粉尘早已侵蚀了他的肺腑,一阵同样剧烈的咳嗽猛地打断了他,咳得他弯腰呕出些许酸水,身体像狂风中的枯草般摇摇欲坠。
那一刻,林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凝结成冰。他死死盯住刘三那张写满鄙夷和残忍的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懑和屈辱像岩浆般在胸中冲撞咆哮,几乎要破膛而出,将这扭曲的世界焚烧殆尽!
可眼前妹妹惨白的小脸,父母绝望又无能为力的眼神,像无数冰冷的锁链,将他狂怒的冲动死死捆住,勒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生发疼。
“……咳咳……别碰我妹妹!”林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最迟后天……五十斤寒玉米……我一定还!”
刘三斜睨着林安憋得通红的脸,那股无声压抑却澎湃的愤怒似乎取悦了他。他用鼻音发出一声嗤笑,带着一股恶臭的酒气喷在林安脸上。“哼,无印者的崽子,倒有几分硬气!行,小子,后天天擦黑前,五十斤,一粒不能少!记住了,到时候还不上……”他伸出一根同样粗短油腻的手指,慢悠悠地指向病床上那瘦小的身影,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狞笑,“那小丫头就归老子处置!”
说完,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浓痰,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厚重的破木门被他摔得一声巨响,震得土坯墙簌簌落灰。
一股腥咸的气息涌上林安的喉头,他猛地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口腔里瞬间弥漫开血腥味,压住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嘶吼。身体在巨大的屈辱和愤怒中剧烈颤抖着,像一张拉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弓。
“安……安子……”林大山扶着墙,好不容易才喘匀一口气,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爹……爹再去南沟老把头那求求情……试试……”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毫无底气,老把头自己都指望着矿场吃饭,哪有余力周济他人。
林安僵硬地转过身,不去看父亲佝偻的身影和母亲抱着妹妹无声流泪的样子。他走到桌子边,伸出微颤的手指,从桌角一个极不起眼的、塞在墙缝里的破布包中,摸出一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层又一层的包裹,里面是几株干瘪枯黄的草药根,散发着淡淡的奇异苦香。
“雷击草?”张氏看到药草,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安子,你……”
“后山崖边碰巧找到的。”林安的声音有点低哑干涩,努力让语气平静无波,“听药铺里的学徒提过,这草晒干了能值几个铜板,还能……能清些肺里的火气。我去趟县城,卖了看看。”他没有说这后山崖壁有多么陡峭危险,更不会说为了采这几株藏在石缝里的草,他差点失足滑落深渊。
林山的嘴巴张了张,想劝阻去落雷谷深处的落雷谷更是绝地,但看到儿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然,看到林心愈发灰败的小脸,最终只是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底深处是无边的担忧和更深的无力。
林安不再犹豫,迅速将那几株珍贵的“雷击草”仔细收好,揣进怀里贴身处。又走到角落的水缸边,拿起旁边一个早已掉了漆、边缘坑坑洼洼的旧水壶,往里灌满凉水。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里依旧残留着绝望和药味,也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责任感。他必须弄到钱!
林安迈开腿,头也不回地推开那扇沉重冰冷的家门,身影倏地没入门外北地凛冽刺骨的寒风之中。那风吹得土屋门口挂着的半截破麻布呼呼作响,像一个不祥的呜咽。
从村西到村东,穿过的仿佛不是短短几十丈的村道,而是一条无形的、分隔两个世界的鸿沟。无印者居住的低矮泥屋群落,与村东稍高一些、有几位低阶印师家族院落形成的区域,泾渭分明。村东几户人家的院墙大多用较为齐整的石块垒砌,墙角下的积雪似乎都比无印者门口的干净些。空气中甚至若有若无地飘来一点油腥味儿,对于天天就着咸菜啃粗粮饼的林安来说,那味道尖锐得刺鼻。
当他穿过村中心那片不大的空地时,几个穿着厚实棉袄的半大孩子正追打嬉闹,手里的石子儿和土块乱飞。其中一个穿着簇新蓝色小袄,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男孩,正是村长的孙子孙小虎。他瞄到匆匆走过的林安,鼻孔里立刻哼出一股清晰的白气。
“呦!这不是收死矿石的林安嘛!腿脚挺快,赶着去给我爹家掏茅坑啊?”小孩稚嫩的嘴里吐出满是成年人间恶意的刻薄话,引得其他几个孩子哈哈大笑,学着孙小虎的样子朝林安这边扔小石子。
林安脚步不停,只是肩膀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如同避让一摊污物般侧身躲开,低垂的眼帘下,眸光冰冷沉寂,再深的羞怒也被硬生生压进看不见的谷底,只在拳头上留下深深掐进掌心的指痕。他不能停下,不能纠缠,妹妹的药钱,五十斤寒玉米的债……像两只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的脊梁。
穿出村子东头,踏上通往落雷谷的小径,世界瞬间变得荒凉沉寂。
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沉甸甸地覆盖着被寒冬剥去绿色的萧索山峦。嶙峋的黑色山岩裸露着,如同沉睡巨兽脊背上冰冷的骨刺。枯黄野草伏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偶尔有一两丛荆棘顽强地支棱着带刺的枯枝。寒风在光秃秃的树杈间呼啸,鬼哭狼嚎般穿过石缝,带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落雷谷,落雷谷……”林安默念着这个名字,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只有更深的沉重坠在脚踝。那片绝地,即使在印师之间也凶名赫赫。传说那里是雷暴的源头,山脉常年被狂暴的雷电元素侵蚀,地形支离破碎,遍布深不见底的裂缝和突兀的峭壁,更有无数在极高雷电元素密度下扭曲滋生的奇异凶物潜伏其间,凶险异常。别说无印者,就是实力稍弱的凡印低阶印师,也不敢轻易深入核心地带。
可现在,他别无选择。普通的草石换不来急需的铜板,外围的雷击木早就被村里搜刮干净了。林安知道自己的行为愚蠢得像自寻死路,但……他握紧了胸口那几株干瘪的雷击草,又想起妹妹的咳嗽声,咬紧牙关,继续前行。
路越来越陡峭,乱石嶙峋,根本没有路可言,只能手脚并用地往上爬。粗粝冰冷的岩石摩擦着裸露的皮肤,留下细密的血痕。寒风吹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在扎刺。空气也渐渐变得不同,一丝丝微弱的麻刺感开始在体表爬行,汗毛无意识地竖立起来。
林安对此并不陌生,每次靠近落雷谷边缘都会有这种感觉,那是空气中弥漫的微弱雷电元素的刺激。越往里走,这种麻刺感越清晰,皮肤开始微微发紧发烫。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狰狞的山石,每一步都踩在生与死的边缘。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刮过岩石的呜咽和自己粗重的喘息。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那片被雷击焦黑的山谷边缘。
眼前的景象让人心悸。山岩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焦黑炭化状态,大地被无数次恐怖雷暴撕裂出巨大狰狞的裂缝,如同大地上丑陋的疮疤。刺鼻的臭氧味和岩石焦糊味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空气里噼啪作响的微弱电弧清晰可闻。抬头望去,谷地上方那片狭长的天空被低矮沉重的黑灰色铅云死死罩住,光线被吞噬了大半,显得异常昏暗阴沉。云层深处,偶尔滚过沉闷如重锤擂鼓的轰隆声,令人头皮发麻。
林安强压住心头的寒意和恐惧,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几乎是贴着焦黑的岩石匍匐前进,像一只猎食前极度警惕的小兽。他的目标是最靠近山谷入口、相对安全的几处峭壁岩缝——那里环境恶劣,寻常人无法靠近,或许还有未被发现的、品质稍好的雷击木残留。
他聚精会神地搜寻着,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焦黑岩石上摸索,眼睛如同扫描的机器,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藏着宝物的裂缝和洼陷。
突然!
头顶上方那片死寂的铅云毫无征兆地狂暴起来!低沉的雷鸣不再压抑,猛地爆发出刺穿耳膜的恐怖炸响!紧接着,一道撕裂天幕的巨大惨白色闪电,像一柄天神挥舞的巨矛,裹挟着无边的毁灭力量,悍然贯入谷地深处!
“轰咔——!!!”
震耳欲聋的炸雷声瞬间剥夺了听觉。刺眼的惨白电光仿佛将整个山谷都劈成了两半!那狂暴的光芒中,一切景象都呈现出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定格态。林安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磅礴电流如同实质的海啸冲击波,即使隔着数百米距离,也狠狠撞上他的胸膛,一股恐怖的麻痹感瞬间从头顶蔓延到脚趾,身体如同被千钧重锤击中,整个人被冲击波狠狠掀飞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一块凸出的焦黑岩石上,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席卷而来。
眼前世界彻底被惨白和黑暗交替覆盖。耳朵里只剩下那一道狂暴雷霆的恐怖余音和尖锐刺耳的耳鸣。
就在这短暂的、感官完全混乱的时刻,林安模糊的视线里,捕捉到距离自己跌落处不远的那道巨大嶙峋裂谷边缘,有什么东西在闪光!那光芒并非耀眼刺目的惨白闪电,而是内敛的、仿佛蕴藏着整个星河般的深邃幽蓝!
那光芒在雷霆肆虐后的短暂死寂中,微弱而稳定地闪烁着,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低语着遥远的星辰之歌。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眩晕和恐惧!林安挣扎着,不顾后背火辣辣的剧痛和被雷霆余波冲击得几乎散架的身体,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幽蓝光芒所在的裂谷边缘爬去!
他爬到裂谷边缘,碎石随着他的动作扑簌簌地滚落深邃的黑暗中。探头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一道陡峭向内凹进的石罅中,静静地嵌着一块东西。
它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形态极不规则,边缘有着撕裂状的尖锐棱角。通体呈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深幽色泽,仿佛凝固的夜空,却又由内而外地透射出一种深邃纯粹、凝练到近乎液态的幽蓝光芒!光芒流转不定,内里似乎有无数细碎的、如星屑般闪耀的光点无声地旋转、沉浮、生灭,散发出无形而磅礴的能量波动!谷中混乱无序的残余电弧,竟在无形中被这股力量牵引、吞噬!
天神晶!
林安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只在村里老人口中最荒诞离奇的传说中才听到过的这三个字。一种源于本能的、灵魂深处的强烈渴望和悸动猛烈冲击着心脏!没有任何思考,求生的本能和对“力量”、“希望”最原始的渴求推动着他做出了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猛地向前一探,几乎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那狭窄危险的崖边!指尖不顾被锋利岩石划开的剧痛,拼尽全力向前一抓!冰冷、坚硬、带着奇异灼热感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抓住了!
就在他的手指死死握紧那块炽热幽蓝晶石的刹那——
“咔嚓嚓——!!!”
他身下那块本就因雷电破坏而脆弱不堪的焦黑岩石,发出了令人心胆俱裂的恐怖崩裂声!
死亡的厉啸直冲头顶!
林安只觉脚下猛地一空,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点!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整个人,连同那块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幽蓝色光芒瞬间爆盛的天神晶,如同被巨口吞噬,朝着下方那深不见底、漆黑冰冷的裂谷深渊直坠下去!凛冽如刀的罡风瞬间灌入口鼻,发出撕裂般的呼啸!
“呃啊——!”
坠落深渊时那无意识的、混合着惊恐与不甘的短促吼叫,瞬间被狂暴的烈风撕碎。
裂谷深处只剩下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只有林安右手死死攥紧的地方,天神晶那骤然爆发到刺目的幽蓝光芒,像一颗炽热的星辰,蛮横地灼穿了他手掌的皮肤,融化了他血肉的壁垒,如同活物般,贪婪而狂暴地朝着他的手臂、朝着他的胸膛、朝着他每一寸骨骼筋脉、乃至灵魂深处……轰然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