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的手指在胸前空洞处徘徊。那里本该是石符的位置，如今只剩一个碗口大小的狰狞伤疤，边缘处新生的皮肉呈现出诡异的半透明状，隐约可见下方缓慢蠕动着的混沌微尘与月华光点——两种本该相克的力量，此刻却以一种微妙的平衡共存着。
“别碰。“凌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比往日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疲惫，“伤口还没完全稳定。“
她半跪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右臂衣袖彻底撕去，露出布满暗紫纹路的手臂。指尖凝聚的冰蓝色光点正小心地修补着净月之镰断裂的刃口。每修复一寸，她手臂上的纹路就黯淡一分，仿佛那些污秽正被导入镰刀之中。
云澈沉默地收回手。三日前那场生死搏杀留下的不止是肉体创伤——夜宸被斩灭前最后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在他脑海中回荡：“你以为斩断联系就结束了？我即是你...混沌终将...“
“把你的左手给我看看。“凌薇突然打断他的思绪。
云澈下意识缩了缩左臂。那只曾经覆盖着角质层的爪子如今褪去了大半污秽，却依旧比正常手臂苍白得多，指尖延伸出的利爪也无法收回。最诡异的是，当他催动灵力时，皮肤下会浮现出与凌薇右臂如出一辙的暗紫纹路——只是他的纹路中还流转着混沌的幽光。
凌薇不等他回应，直接抓过他的手腕。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那些暗紫纹路同时亮起，一股微妙的共鸣感顺着相贴的皮肤传来。云澈能清晰感知到凌薇体内流动的月华之力，而凌薇则皱起眉头——她同样感知到了云澈心脏处那股混沌与月华交融的奇异能量。
“果然...“她松开手，声音低沉，“夜宸留下的污染已经将我们的灵力回路永久性连接了。“
云澈望向远处起伏的山脉。灵潮爆发后的九霄界天象异变，此刻天际竟同时悬挂着两轮月亮——一轮是正常的银月，另一轮则是散发着暗红血光的妖月。双月同天的异象下，连山林的轮廓都显得扭曲怪异。
“有办法解除吗？“
“有。“凌薇的回答干脆得令人意外，“斩断你我的手臂，或者...“她顿了顿，“杀了对方。“
山风呼啸而过，卷起凌薇散落的银发。发丝拂过云澈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不是敌对的戒备，也不是同伴的信任，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的、介于两者之间的微妙状态。
山洞口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云澈瞬间绷紧身体，左手利爪本能地弹出。凌薇的动作比他更快，残缺的净月之镰已横在胸前，刃口流转着危险的冰蓝光芒。
“别紧张，小家伙们。“一个沙哑带笑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走出来的竟是个佝偻老者，拄着根扭曲的乌木杖，脸上皱纹深得能夹死飞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左眼是正常的浑浊老眼，右眼却呈现出与凌薇右臂相似的暗紫色，瞳孔深处还有星芒闪烁。
“灵枢教派的余孽？“凌薇的镰刀纹丝不动。
老者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像两块骨头在摩擦：“好犀利的丫头。不过老头子我啊，早被教派除名五十年啦。“他歪头打量着两人，“倒是你们...一个混沌容器，一个月宫余孽，居然没互相撕碎对方，稀奇，真稀奇。“
云澈注意到老者腰间挂着个古怪的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最终指向他和凌薇相触的手臂。“你想要什么？“
“做个交易。“老者突然正色，右眼中的紫芒大盛，“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能净化秽毒又不伤性命的'双生莲'。而我呢，恰好知道它生长在'千瘴渊'最深处。“
凌薇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急促了一瞬：“条件？“
“简单。“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皮纸，“帮我取回这个。它就在双生莲旁边的祭坛上。“
云澈接过皮纸展开，瞳孔骤然收缩。纸上绘制的分明是某种人体改造图——将灵枢碎片直接植入修士丹田的禁忌之术！他猛地抬头，却见老者已退到洞口阴影处。
“别急着拒绝。“老者的笑声渐渐飘远，“三天后子时，千瘴渊入口见。记住——你们身上的秽毒每十二个时辰就会发作一次，没有双生莲...嘿嘿...“
声音消散时，洞内只剩下一缕紫烟。凌薇一把抢过皮纸，只看了一眼就将其冻成冰渣：“邪术。“
“但他说的秽毒发作...“云澈的话被突然袭来的剧痛打断。他左臂的暗紫纹路毫无征兆地暴起，皮肤下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更可怕的是，他胸口的伤疤处开始渗出幽暗物质，正缓慢地重新凝聚成石符的形状！
凌薇的情况同样糟糕。她跪倒在地，右臂的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素白的肌肤下血管凸起，呈现出骇人的紫黑色。最令人心惊的是，她左眼瞳孔竟也开始泛起暗紫！
“该死...是夜宸留下的...后手...“云澈咬牙挤出这句话。他本能地抓住凌薇颤抖的右手，两人灵力回路相连的瞬间，痛苦竟奇迹般减轻了些许。
凌薇喘息着抬头，暗紫纹路已经爬上了她半边脸颊：“他说的没错...我们...需要双生莲...“
千瘴渊比传说中更加可怖。
站在悬崖边缘向下望，只见翻滚的瘴气如同活物般蠕动，时而凝聚成扭曲的人脸，时而散作万千毒虫形态。更诡异的是，这些瘴气在双月照耀下竟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能隐约看到渊底有些巨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暗影。
“瘴气有毒。“凌薇将一片冰晶树叶抛入深渊，树叶瞬间被腐蚀成黑水，“跟紧我。“
她右手持断镰，左手结印，一层薄如蝉翼的冰蓝光罩将两人包裹。云澈则左手化爪，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袭击。两人沿着近乎垂直的崖壁缓缓下降，灵巧地避开那些突然袭来的瘴气触须。
下降约百丈后，环境突变。崖壁上突然出现无数蜂窝状的洞穴，每个洞口都蹲着一尊诡异的石像——人身兽首，姿态扭曲如受酷刑。最令人不适的是，这些石像的面部表情栩栩如生，恐惧与痛苦被永恒定格。
“古巫族的镇渊俑。“凌薇低声道，“生前被灌入融化的魂石，痛苦越强，镇邪效果越好。“
云澈突然停住脚步。他面前的石像与众不同——这是唯一一尊完整人形的雕像，而且面容竟与那神秘老者有七分相似！雕像手中捧着一块残缺的石板，上面刻着与老者皮纸上如出一辙的图案。
“看来我们的'向导'没说实话。“云澈冷笑。
凌薇正要回应，整个崖壁突然震动起来！那些石像的眼窝中同时亮起暗紫光芒，蜂窝洞穴深处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声。下一秒，无数具挂着腐肉的骷髅如潮水般涌出，每一具的骨头上都刻满了与凌薇右臂相同的暗紫纹路！
“秽骨魔！退后！“凌薇的断镰划出一道璀璨的月弧，将最先扑来的十几具骷髅冻成冰雕。但更多的魔物源源不断涌来，它们不惧死亡，前赴后继地撞击着冰蓝光罩。
云澈的左臂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些暗紫纹路疯狂蠕动，竟与骷髅骨头上的纹路产生共鸣！一股强烈的吞噬欲望席卷他的理智，左手利爪暴涨三寸，猛地插入一具骷髅的头骨——
“咔嚓！“
骷髅应声碎裂，其上的暗紫纹路如同活物般流向云澈的左臂。更惊人的是，这些纹路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竟转化为精纯的灵力，同时流向他和凌薇体内！
“它们...是我们的解药？“云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左手。
凌薇的反应比他更快。她一把扯开右臂残存的衣袖，主动迎向一具扑来的骷髅：“帮我按住它！“
接下来的场景堪称诡异。两人如同配合多年的猎手，一个用冰霜禁锢魔物，一个用左臂吸收纹路。随着吸收的秽纹增多，云澈左臂的角质层竟开始褪去，凌薇右臂的纹路也明显淡化。但相应的，他们胸口同时浮现出一个暗紫色的诡异印记——形如两朵纠缠的莲花。
当最后一具骷髅化为齑粉，渊底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整个千瘴渊的瘴气疯狂旋转，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一株通体晶莹的并蒂莲缓缓升起——根茎血红，两朵莲花一冰蓝一幽暗，正是传说中的双生莲！
“陷阱。“凌薇握紧断镰，“那老东西故意引我们来...“
她的话被一声癫狂的大笑打断。悬崖上方，佝偻老者的身影凭空出现。此刻的他哪有半分老态？右眼的紫芒已经覆盖全身，背后展开六条由瘴气凝聚的触手！
“聪明！但太迟了！“老者的声音变得年轻而扭曲，“五十年前我被种下秽种时就等着这一天——用双生莲的力量，加上你们这对'罪契容器'，我就能...“
他的狂言戛然而止。一截冰蓝镰刃从他胸口透出，刃尖上挑着一颗跳动着的、布满紫纹的心脏。
“废话真多。“凌薇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左眼已经完全变成冰蓝色，右眼则紫得发黑。
老者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被贯穿的胸膛：“不可...能...我的计划...“
云澈的身影如鬼魅般浮现在他面前，左手利爪毫不留情地插入他的右眼：“你的计划里，有没有算到这一点？“
爪尖勾出的不是眼球，而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灵枢碎片——上面布满了与凌薇右臂一模一样的暗紫纹路！
“原来如此...“云澈捏着那块碎片，冷笑，“你才是灵枢教派真正的'秽种'。“
老者的身体开始崩溃，瘴气触手一根根断裂。但濒死的他反而露出诡异的笑容：“杀了我...你们也活不成...看...看你们的胸口...“
云澈低头，只见那个莲花印记正在疯狂蔓延，转眼就覆盖了大半个胸膛！更可怕的是，双生莲似乎感应到了印记的存在，竟主动向他们飞来！
“罪契...已成...“老者在狂笑中化为灰烬，“你们...永远...分不开了...“
双生莲悬浮在两人面前，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近距离观察，这株传说中的神物比想象中更加诡异。冰蓝色的那朵莲花中蜷缩着个婴儿般的影子，而幽暗的那朵里则游动着无数细小的混沌光点。两朵花共享的根茎上，布满了与云澈凌薇胸口如出一辙的暗紫纹路。
“这不是净化之物...“凌薇的声音有些发抖，“这是...罪契的源头。“
云澈的左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尖几乎触碰到幽暗莲花。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凌薇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别碰！你想被彻底污染吗？“
两人的接触引发了连锁反应。胸口莲花印记同时亮起，双生莲剧烈震颤，一道光幕从花蕊中投射而出——
光幕中呈现的赫然是上古时期的场景：一个月华缭绕的宫殿深处，十二位身穿白袍的修士围着一株巨大的双生莲。莲花中封印着两团纠缠的光影，一蓝一黑。
“为确保净化彻底...“为首的老者声音沙哑，“必须将'恶念'与'善念'分离...“
画面一转，蓝色光影被注入一名女婴体内，黑色光影则被封入石符。女婴被取名“薇塔莉丝“，而石符则被投入下界...
“原来如此...“云澈如遭雷击，“我们本就是...“
“一体两面。“凌薇接上他的话，脸色苍白如纸，“你是混沌的容器，我是月华的兵器...我们...“
她的话被突然暴走的双生莲打断。那株妖莲疯狂旋转，两朵花苞同时绽放，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将两人拉向花蕊！
危急关头，云澈做了一件令凌薇震惊的事——他猛地将她推开，自己则主动扑向双生莲，左手利爪狠狠插入花心！
“云澈！“凌薇的惊呼淹没在爆炸的轰鸣中。
耀眼的光芒过后，深渊恢复了死寂。凌薇踉跄着爬起，看到云澈躺在碎石堆中，胸口莲花印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真正的幽暗莲花纹身。而那株双生莲——冰蓝色的那朵正悬浮在他上方，缓缓旋转。
“你...做了什么？“凌薇的声音有些发抖。
云澈艰难地撑起身子，嘴角挂着血丝：“做了个交易...我带走'恶念'...你带走'善念'...“
他指向凌薇的胸口——那里不知何时也浮现出一朵冰蓝莲花纹身，与他的幽暗莲花遥相呼应。
“现在...“云澈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我们真的...分不开了...“
凌薇怔怔地看着他，右臂的暗紫纹路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大半。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触胸口的冰蓝莲花，又看向云澈胸前的幽暗莲花，突然明白了什么。
“罪契...变成了共生契？“
云澈点点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每咳一声，就有幽暗光点从嘴角溢出。凌薇立刻跪在他身旁，鬼使神差地做了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动作——她将额头抵在云澈的额头上，胸口冰蓝莲花纹身亮起柔和的光芒。
“别误会...“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只是...权宜之计...“
云澈没有回答。他闭上眼睛，感受着两人灵力回路的完美交融。在这一刻，混沌与月华不再是相克的对立，而是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循环。
深渊上方，双月同天的异象依旧。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那轮血月的光芒似乎...减弱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