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把柳叶泡得透亮，滚在叶尖的水珠坠到塘里，惊起圈细碎的涟漪。
陈默刚撒完最后一把麦麸，木盆里新割的黑麦草还带着湿土气，
他正弯腰往水里递，就见王大全叼着烟袋锅子，踩着田埂上的薄草过来了。
“大队长早啊，早啊，吃过了没有？”陈默直起身，手里还攥着把草，草叶上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裤脚。
王大全“嗯”了一声，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又重新填上烟丝，划火点着：
“刚在家喝了碗玉米糊糊。你这小子，天不亮就泡在塘边，我站村口都能瞅见你这儿冒动静。”
他往塘里瞥了眼，鱼群正围着草叶翻涌，银闪闪一片，忍不住咂嘴，
“瞅瞅这鱼，欢实得跟啥似的，年底指定能给大队添笔进项。”
陈默把剩下的草都撒进塘里，甩了甩手上的水：
“您和大队信得过我，我总不能糊弄。
对了，前儿说的守鱼塘的事，您跟支书他们合计得咋样了？”
王大全吸了口烟，烟圈慢悠悠飘到柳叶上：
“昨儿开了个小会，定下了。按你说的，给算满工分，就是人选……”
他顿了顿，烟袋锅子在手里转了半圈，“大队想让庄细致老爷子过来。”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草叉子差点没攥住。
庄细致是村里的孤寡老人，六十多了，腿脚不算灵便，平时全靠大队接济。
他瞅着王大全，脸上带了点为难：“大队长，您这是……”
“我知道你想说啥。”王大全抬手打断他，烟袋锅子往塘埂上一磕，烟灰簌簌落在草里，
“细致爷无儿无女，住在村东头那破屋，漏风漏雨的。
让他搬去塘边那泥土屋，好歹四面墙结实，你平时照拂着，也算大队给老人寻个安稳去处。”
陈默心里苦出黄莲了，但拒绝的话又也不好说，挠了挠头，语气软了些：
“我不是不乐意照看老人，可您想啊，他老人家过来，夜里起夜、头疼脑热的，谁管？
到时候是他守鱼塘，还是我捎带着给他养老？
这鱼塘的事本来就杂，我怕顾此失彼，反倒耽误了正事。”
王大全蹲下身，手指捻了捻塘边的湿泥，慢悠悠道：
“默子，你是个实诚人，这点我信得过。
细致爷年轻时也养过鱼塘，手脚不算太笨，
白天帮你看看塘边动静，夜里守着屋，有他在大队的这些小伙，不敢来造次的。”
他抬眼瞅着陈默，眼里带点恳切，
“你当是帮大队个忙。这老人搁村里，各家各户轮着照看也不是长久事，
搁鱼塘这儿，你天天都在，离得近，又是个心细的，我和支书都放心。”
陈默沉默了，他知道王大全的意思，这既是安排守塘，也是给老人找个靠处，村里的事，从来掺着人情。
他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低声道：“那……泥土屋得拾掇拾掇，加固一下，再盘个小灶，总不能台风一来，屋子就塌了。”
王大全眼睛一亮，烟袋锅子往膝盖上一拍：
“这你放心！大队让人去弄，明天就动手。细致爷那边我去说，他听我的。”
他站起身，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你这孩子，明事理。其实啊，细致爷手里有门编筐的手艺，往后你塘里用的竹篓子，让他编，也算给老人找点营生，心里踏实。”
既然拒绝不了，陈默干脆松了口气，嘴角扯出点笑，直爽的说道：“那敢情好，省得我往供销社跑了。”
王大全哈哈笑起来，烟袋锅子在手里晃着：
“就说你机灵。行了，我回大队部了，一会就安排人过来整屋子。”
看着王大全的背影消失在田埂那头，陈默低头瞅了瞅塘里游得正欢的鱼，又望了望远处村东头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这鱼塘的事，原以为只是喂鱼看塘，如今看来，还得掺着这些人情往来，但是陈默既然落户到了这里，打算以后靠着皇岗村当亿万富豪，这些就得受着，的慢慢熬着过。
晨风吹过，柳叶簌簌响，倒像是谁在低声应和着。
陈默正对着塘里的鱼出神，杨柳挎着竹篮从田埂那头走来，蓝布衫被晨露打湿了边角。
“默哥，歇会儿吃早饭吧，我给你煎了两鸡蛋，熬了大米粥。“
她把篮子里装粥的陶瓷缸拿出来，里面还冒着热气，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大队长刚从塘边回去？“
陈默夹起个煎鸡蛋咬了一口，鸡蛋香味在舌尖散开：
“大队长安排了细老爷子来守鱼塘，还要拾掇一下那间泥土屋，以后细老爷子就在鱼塘这边生活。“
杨柳愣了愣，想了想：
“就是村东头那位细爷？
听说他年轻时在村里养过鱼塘的，也识得水性。”
她蹲下身帮着择鱼草，指尖划过草叶上的绒毛，又说道：
“细爷人不坏，就是性子孤，前几年他侄子想占他那间老屋，还是我娘他们这些干部出面拦下来的。“
陈默心里一动。他来皇岗大队两年，只远远见过庄细致几面，老人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背着手在田埂上慢慢踱，见了谁都只是点点头。“你跟他熟？“
“熟着呢。“杨柳把择好的鱼草捆成束，
“细爷会编竹器，我家那几个装红薯的筐子，都是他前年给编的，又结实又好看。“
杨柳说着忽然笑了，“说不定他来了，还能帮你编几个捞鱼的抄网。“
“嗯，有这手艺，那也挺好的，到时候看看能不能请他编一些地笼，
到时候我晚上到电排那边下，
现在我每天泡仔鱼塘这边，去钓龙虾的时间都少了。”
上进的男人，总是能够让老婆温柔以待，杨柳柔情的看着陈默笑了笑，说道：
“对了，一大早公社的邮递员来了，
你有两封信，我给你带过来了，给。”
陈默几口把早饭吃完，碗放进篮子里，接过信，打开就看。
第一封信，是自己结婚前给家里寄的信的回信，
自己结婚前把自己决定在皇岗大队落户，在这里成家，以后不打算回星城的决定告诉了家里。